日期：2014-02-23 18:47:46

【青春.都市.情感】 那年夏天我还爱你 第十四章 黑色的月光 29

那张在手机上打开的裸照，就放在她的面前。下雨了，她还端坐在阳台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微光。从她的被雨水打湿的胸口，发出了宛如蓝色海潮初起时的风一样的叹息。

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听悲伤的故事了。自从林媛静从国外回来的那个下午。虽然那个下午阳光依然灿烂。可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不断收到坏的消息——长脚虾自杀，张榕坐牢，古怪变得半疯半颠，谢家玮对她的爱情背叛……加上现在，她刚刚从医生嘴里得知，她怀孕了，她怀上了谢家玮的孩子。

“我该怎么养大你呢？”她抚摸着尚未鼓起的小腹，对着肚子里那可怜的小生命说，“妈妈因为爱爸爸，被狠心的外公外婆剥夺了一切财产。现在是穷人了。可是，爸爸这时候偏偏又跟别的女人跑了。难道你一出生就注定没有父亲？遭受世间的白眼和冷漠？注定以贫瘠为伴？”

在这个不安静的夜晚，她能听见夜鸥在风雨中若隐若现的叫声，它们在天空变换姿态时翅膀砰砰的振荡声。阳台的下面是成排的椰子树，在狂风暴雨中，它们身上的叶子象剑一般在风中挥舞。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盯视着黑暗的屋顶。一闭上眼睛，她就看见珊瑚，看见谢家玮和那个孩子。孩子掉进大潮起伏的海里，本能地对着他伸出圆圆的小手，嘴里依依丫丫喊着“爸爸，爸爸……”；她看见谢家玮想下去救他，可这时林媛静出现了，硬是把他给拽走了；她看见那孩子最终沉入水中，被大海夺去了生命……一刹那间，一只全身发光的小凤凰飞出了海面，飞向天空，飞过了南方的月亮。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她一直没有吃饭，也没喝水，没法咽下任何食物。她来到谢家玮的住处，把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统统清理出去。她曾答应在这里等他，只要他还爱她，她会一直等下去，直到白发苍苍。可现在他变心了。他们的爱情被海上刮起的大风吹散了。她的等待还有意义吗？如果她再等下去，回应她的将是一个永远没有任何回音的空茫。

她失魂落魄又回到蓝眉儿家里。躺下前，先冲个凉水澡，换上睡衣，在梳妆台前梳理秀发，挽成一个圆圆的髻，然后躺下来，看着屋顶的白光逐渐暗淡。她的眼睛流连最后一道光线，听着风声从千里万里以外飞来，掠过大海，飘过椰林，吹入她的窗户。天地间一切微妙的声音，此刻都在她悲伤的聆听之中。

她感觉全世界的爱情都被谢家玮带走了。还有卷毛男孩。他是第一个抛弃她的人。用死亡来抛弃。时隔九年，谢家玮又抛弃了她。这次是活生生的抛弃。给她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

她还是无法咽下任何食物，甚至无法咽下蓝眉儿特地为她鲜榨的西柚汁。她感觉自己经历了生命中的又一次死亡。在房间里，夕阳从不远处的海面上完全落下去之前，她拿出手机，盯着那张林媛静发给她的裸照，嘴里轻轻喊着谢家玮的名字。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喊他了。这个夜晚过后，她的心将彻底远离。她不能象怀恋卷毛男孩那样，再对谢家玮依依不舍。他们对她的爱情，有高尚和自私之分。

她必须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孩子是一个很象卷毛男孩的男人留给她的。今后看见他，就如同看见自己几十年前那段难忘的初恋。她必须把他生下来，把他抚养大，成为她的生命之光。她不能再相信任何男人了。在茫茫的人海里，从此她属于孤独的物种。

下半夜的时候，她再次被射进房间的月光惊醒了。她开着自己那辆指南者，在西海岸的路上漫无边际的兜风。到了假日海滩，她把车停在路边，穿过一大片草坪进入那片覆盖着无数休闲木屋的椰林。她站在和谢家玮曾经热恋过的、那座木屋前的台阶上，足足站了十分钟之久。然后沿着林间小路走向海滩，赤裸的双脚踩在青草上，踩在无数圆滑的小石头上，踩在依然留有日间余温的白沙里。她无眠的身体象一只美丽的精灵，立在琼州海峡南岸的海岸上。

忽然间，就象是一个梦。她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数十米开外的地方。那个人影是她所熟悉的，就算变成灰她也能认出是他。他伤她伤得如此悲惨，她爱他爱得如此深刻。她能认不出是他吗？

她情不自禁朝那个人影慢慢靠拢，他鲜活迷人的身体离她越来越近。她既悲伤又激动。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满腹的话儿要对他倾诉。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她突然停了下来。她变得冷静了。

他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吗？她想。如果这时候他转过身来向她道歉，发誓从此离开林媛静，回到她的身边。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她对他的爱，她一定会原谅他，答应他。可是他一直没有转身。他是明显感觉到她的存在的的。为什么不肯转身呢？看来只有一种解释，他等待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她了。

他听见沙地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自远而近，来到他的身后。他知道是她。白天的时候，他在自己的住处没有找到她，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他知道她搬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她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恐惧和喜悦兼而有之。他觉得应该转过身去问问她，为什么在他们热恋的当初，却又偷闲扑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如果她答应离开那个男人，他也许还会原谅她，甚至继续爱着她。可就在他刚想转身的时候，却又退缩了。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首先有所表示的应该是她。她应该诚恳地向他道歉。

他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泪水，怀着巨大的毅力，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她站在他的身后，一直没有开口。他听到的都是风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子，身后的世界变得极为安静，甚至连海涛的声音也隐去了。他终于回头去看她。可她已经不在了。她就象一股轻风，何时离开的，他一点也没感觉到。月光下，他发现沙地里印着两行女人的娇小的脚印。脚印刚刚踩上，清晰可辨，好象两条直线把他和不远处的那片椰林连在了一起。她是从椰子树下走到他身后来的，然后又朝着椰林走了回去。

天空突然飘下一片雪花，又飘下一片雪花；雪，开始在月光里下了起来。他惊愕地望着天空。脚下的土地是他的故乡，几千年来从未下雪。然而眼前这是……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在月光下仔细辨别，发现是海边生长的一种植物的花絮，被强劲的海风卷上了天空。

这时开始涨潮。再过几分钟，娇小的脚印就会被潮水吞没。如果这时候沿着脚印去追她，或许还能追得上。可她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女人了，他想，即便追上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