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朕便安心了。”弘历说话的时候,小心的敛去眼底疑惑的神色。海贵人有孕是意料之外的喜事,他并不能不多想几分。怎的偏偏是这个时候,就会吃到不洁的食物了。
“那臣妾随曹院判走一遭,将小厨房里用过的东西逐一解说,还请皇上皇后稍后片刻。”绮珊心里坦然,倒也没有一丝畏惧。
兰昕颔首,瞧得出皇上心里有疑惑,少不得叮咛一句:“既然要查明,就要仔仔细细的为妥当,不可疏漏。”
“是。”绮珊恭敬一福,这才与侍婢随同曹院判一并退下。
见殿上再无旁人,弘历走进了海贵人床边,缓缓的坐下。取了自己的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冷汗,心里也是不安。“皇后怎么看?”
兰昕猜想到皇上会问,却没有料到皇上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御医的查验还未完成,他便已经急不可耐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想了。“臣妾以为,应当不会是故意的。方才皇上也瞧见了,叶赫那拉贵人安静周到,沉稳之中带着几分缜密,想来也是意外,总不会是有心的。”
顿了顿,兰昕脸上缓缓露出喜色:“何况皇上惯来很疼爱这位妹妹,她实在不必让自己冒险啊。何况臣妾眼中的叶赫那拉氏,温婉得体,才貌双全,总不至于如此。”
“皇后宽和,言谈之间总是彰显善意,朕也希望如此。”弘历伸手握住了兰昕冰凉的手指:“你自己身子也弱,许是惊着了,脸色不大好,回去了记得好好歇息。”
“谢皇上垂怜。”兰昕说着话,禁不住勾唇而笑:“幸亏海贵人母子平安,臣妾心里的大石才放下了。皇上是知道的,臣妾最见不得……不吉利的话不说了。等海贵人好了,臣妾便沐浴斋戒往钦安殿为她与皇嗣祈福。愿天佑我大清,子孙昌盛、福泽万代。”
弘历紧紧捏了捏兰昕的之间,目光里有赞许更多的却是疼惜:“朕知道你惦记永琏,朕又何尝不是。逝者已矣,伤心也是徒劳。你也知道,朕最在意嫡庶的出身,将来继承大统的,必然是咱们嫡亲的才好。待你养好身子,必然会再有咱们的骨血。”
这话算是宽慰还是定心丸,兰昕不得而知。可她心里隐隐作痛的滋味,却也骗不了自己。永琏是无从取代的。何况到了她这个年纪,还能不能为皇上再得嫡子,谁又能说得清呢。“多谢皇上。”
其其格装睡的功夫当真是无可挑剔的,她沉沉的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听着皇上与皇后在她的病榻前绵绵细语,心里也当真是苦涩的很。只盼着皇上能怜惜她的孩子,倘若是位阿哥,也给他同样能荣登大宝的机会才好哇。
“等等。”兰昕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同样是居于永和宫的贵人,怎么没瞧见梅勒氏。”
弘历这也才想起,果然不曾瞧见梅勒氏。与皇后对视一眼,他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索澜,你去瞧瞧,若是贵人在厢房之中,请她过来。”兰昕眉峰一挑,蕴藏了些许险峻之意。难道说这个梅勒氏才是此事的关键??
日期:2013-12-29 15:14:38
第三百二十六章:自庇一身青箬笠
弘历没有松开兰昕的手,反而是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侧,也正是海贵人的床尾。见索澜闻声而退,思绪越发的凌乱。“朕常常在想,从前府里那么多朕的孩子,都未能平安降生,入宫以来也是如此,亦不止如此……是否朕德行有失,令老天迁怒于朕的骨肉。”
兰昕从未听弘历说过这样灰心的话,一猛然将食指贴在他的唇上:“皇上不许乱猜。非但是潜邸后宫,即便是寻常百姓家,妇人诞育后嗣也总是如此。老人们常说,孕育孩子是为母的天职,可孰不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多么难以控制的事。”
垂下头去,兰昕自觉失态,缩回了手:“从前臣妾与皇上失了一个女儿,后来有了如缤,总算填补了臣妾心里的缺失。谁知永琏又……他是臣妾十月怀胎,历经分娩痛楚所生,臣妾绝不会比皇上少疼他些。若是皇上都这样说,那臣妾岂非是罪孽深重了。”
一时有些哽咽,兰昕沉了声。
海贵人的寝室之中,摆放了好些茉莉,正是当季的花卉,清香四溢。弘历嗅着这熟悉的味道,心里多少有些不忍。“是朕不好,无端的提及伤心事,让你难受了。”
“皇上。”兰昕顺势伏在他肩上,哽咽道:“纯妃诞下了三阿哥永璋,嘉嫔也为皇上添了四阿哥永珹,不过是臣妾福薄罢了,皇上怎么也不该怪自己。”
“傻丫头。”弘历心疼的低低说道:“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有朕的福泽庇护,你怎么会福薄。别难受了,是朕不好,惹你伤心。”
兰昕许久未曾听过皇上唤自己一声“傻丫头”,心不禁柔软起来了:“皇上……”
其其格攥着被褥手心里尽是冷汗,平日里看惯了皇上与皇后威严端庄的一面,谁曾想到今日又能看见这样温情缱绻的一面。心里怄得慌,其其格却也不敢乱动。只是觉得皇后这样温温婉婉的样子,颇有几分小女儿的情调。却原来撕下端方大雅的外皮,内里竟也是这样倚姣作媚的。
“皇后娘娘……”索澜匆匆而入,未曾提前扬声,却正巧看见皇上的面庞贴在皇后脸侧,当即羞赧得不行,连忙退了出去。
兰昕也略有些尴尬,紧忙坐正了身子。弘历倒安然,轻轻捋顺了兰昕鬓边垂下的宫花流苏,轻声道:“你别担心,凡事有朕在。”
“是,皇上。”兰昕定了定心,动容一笑。随即才唤了索澜进来:“何事匆忙成这个样子?”
“回皇后娘娘的话,梅勒贵人晕倒在自己的厢房之中。奴婢去瞧的时候,发现贵人口边有好些白沫,像是也中了毒。这会儿曹御医已经过去瞧她了。”索澜的脸颊还有未曾褪尽的残红,看上去如明媚的红霞,别有一番容姿。
弘历的目光稍作停顿,沉了口气道:“随朕去瞧瞧。”
“是。”兰昕从容的起身,临走前还不忘替海贵人掖了掖被角。
曹旭延替梅勒贵人仔诊了脉,忧心忡忡禀明道:“皇上,贵人服用了好些不洁的食物,已有中毒的迹象。现下昏迷不醒,恐怕是得强行催吐了。”
“何种食物能如此厉害?”弘历朝床榻上病容残损的梅勒氏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曹旭延:“你可能分辨清楚,仅仅是食物所致而非有人故意下毒?”
这也正是兰昕心中的疑惑:“怎的旁人宫里就没吃到不洁的食物,反而将那最不好的送进了永和宫。小厨房可以自己做膳食不假,但碍着皇嗣,谁又敢公然使这样的绊子。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此等不正之风,后宫决不能姑息。”
略微颔首,弘历冷清的目光深邃了几分:“你但说无妨。”
曹旭延正要开口,却是绮珊与曹院判返了回来。绮珊大步往前,朝帝后一福:“皇上、皇后曹院判已经弄清楚了不洁的食物为何。请皇上皇后过目。”
音落,侍婢晴子连忙走上近前来:“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致使海贵人身子不适、腹痛难忍的正是这生了芽子的马铃薯。此物虽然普通便于存放储藏,可当食新鲜当年的才好。尤其是海贵人有着身孕,是不能碰陈年的旧存,更别说这些已经发出新芽坏损了的。”
弘历没有出声,只看了曹秦川一眼。
曹秦川连忙正色释疑:“据老臣所知,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