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钱家冲新砖房上梁的爆竹声终于歇下来,主人家摆开酒席,酬谢工匠和帮忙的乡邻,毫无掩饰的欢声笑语随着淡淡的火药味在村子里漫开来,很远都能闻见。唐家湾的旧土房里依然冷锅冷灶。唐家爷们恍惚明白过来,无论如何眼气钱家的新砖房亦是无用,讲几句风凉话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想一想眼下的生活,需要实实在在的粥饭填肚子,都嚷叫着自家女人烧锅煮饭,他们则挑起木桶向全村唯一的那口水井走去。幸好水井位于钱家冲和唐家湾两个村子的交界处,即不属钱家又不属唐家,才免去许多纷争。挑桶的男人到水井边自觉排队等水,偶有不自觉的半大男娃,他们像泥鳅样往人群里钻,趁人不备往前夹心,被发现少不了要挨骂。
近两年钱唐村出现了少有的骚动。钱家冲有些年轻人突然想法多多,他们对种地的行当心存旁骛,把责任田推给惯于吃苦耐劳的父母或女人,自己前往北京、上海或广州等等任何一个可以找到事做的大地方,一来见见世面,二来给家庭经济创收。钱家冲的女人虽然模样不怎么水灵,平日里也嫉恨自家男人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然一旦男人出了远门,她们却能顾全大局,将所有酸醋妒怨咽回去,田里家里的事担当起来,春耕秋割尽心尽力,屋里屋外拿得起放得下,丝毫不让须眉。如此一来,钱家冲的日子比唐家湾强出一截,她们的男人私下承认,丑妻家中宝,黄脸婆自有黄脸婆的过人之处,某种得意不时窜上心头。唐家男人呢,他们大多生性懒散,胆小怕事,宁愿蹲在家里吃人均几分地的收成,日子捉襟见肘,也不肯外出务工担风险受劳累。若碰到刮风下雨做不成农活,钱家冲男女老少也不闲歇,做木工的编竹器的,纳鞋底的绣鞋垫的,待逢场拿到集市换几个零用钱。唐家女人虽然手里捏着针线,却是东家窜窜西家坐坐,婆婆长媳妇短,无端生出是非,引发各种矛盾,整个村子不时回响起拉开阵式的相互谩骂。女人们的口角如斗架的母鸡一样,煞是热闹,唐家男人当然不会错过,要围拢去看一看,却不劝解,看完后仍是自顾自地怀旧。而且,他们的怀旧越来越讲究气场氛围,便于充分抒发感情,就三五人聚一处,手底下掀着麻将,嘴里毫不闲省:“钱家龟儿赚下几个钱,都拿去修房子盖院子,码一堆砖头瓦片,不当吃不当喝的,值个什么?真是烧包得很!”这样说说自然解气,但牌桌上面无赢家,有人隔三差五发点小财,到集市扯几尺花洋布割几斤厚膘肉,让婆娘儿女跟着高兴一回,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依然是穷。更有运气差的,渐渐输光原本不多的家当,不禁愁肠百结,蹲在村头竹林坡或别的什么地方长吁短叹。家里的娃娃大小还在等米下锅,急慌慌打发一个女娃出来寻这当家人,一声接一声的唤,他才猛然注意到,自家女娃已经成人了,水葱儿似的立在眼前,他便吃下一颗秤砣,底气顿生,不慌不忙找媒人说婆家,收彩礼还赌债。好事不出门恶名扬千里,针对此情此景,钱家冲人同样要幸灾乐祸地嘲笑一番:“那样人家的妹仔,白送也不要,把风气带坏了。我们钱家从来都是勤勤恳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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