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7-30 11:15:46
【六】醉过,生活总要清醒地继续……
(177)
关了灯,我们坐在黑暗里。窗外,透进隐隐的灯光。
跟婆婆肩并肩靠在床头,一时间,我忘记了近日的一切烦恼和沉重,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了。
我侧过脸,在她的耳边深深地吸气。
婆婆蹭了蹭我的脸,伸过一只手来,抚着我的脸颊。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她的亲昵小动作,知道她想说话。
“无多。”
“嗯,我在。”
“这段时间,对不起。我知道你忙,可还是觉得失落,还是生你的气了,我知道这样让你难过了,可就是有些控制不了自己。”
“别这样说。”我轻抚着她的脸颊,心里一阵潮湿。不知道为什么,她如果跟我倔着,不讲话,不作搭理,我会难过,会疼痛,但同时也会很郁闷,有时候甚至生出逆反来,也会故意对倔着,甚至在难过得很难熬时,会进行一些自我暗示及心理调解。可是,这样软软的示弱,却可以瞬间摧毁我心底所有的倔强。
“无多,我如果嫁人了,你会怪我无情无义吗?”
“不会的。”我回答得很简短。因为,我担心讲了长的句子,会卡住。
今晚的话题,我隐隐地有些预感,会是谈论这些内容的,但我不会去回避,只要她想抛出的,我都会接着,哪怕面对这样的话题真的很难受。
我其实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不要和你分开。”可是,脑中立即又跳出一个声音来:你有什么资格留住人家?你能负责她的后半生吗?
底气慢慢地虚弱下去,最后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完全蹦达不起来了。
是的,我不能保证。甚至,即使婆婆不去考虑她相亲、嫁人的问题,我也会提醒她认真地进行思考,甚至鼓励她去尝试,不是我真的高尚到无占有欲的地步,而是,我做不到霸道地剥夺她体验完整人生的权利。
她是直人,遇上我,绝对是一场意外。我只不过在她走过的这一段路程里,开辟出一个别样的空间来,因为我喜欢她,希望她能拐进来坐一坐,坐一坐就好,能多坐一会儿,我就能多享受一会儿爱有所感应的美好,但是,在心底深处,我一直不曾想过要把她扣留在这个空间里。不是因为不爱,或许是因为太爱。
我说不出什么高尚的道理,如果那些道理管用,我们就不应该开始,不应该提出那个离经叛道的想法,邀请她共饮一场胭脂醉。
醉了,总要醒的。
现在,是该醒的时候了吗?
我把枕头垫在身后,伸手搂过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
我发着呆,手指不断地抚摸着她的脸,她也扬起手,手指在我的脸颊、唇边不断摩挲。黑暗里,我努力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动作,这样的细微动作,可以较有效地阻止心里的酸涩变成泪水涌出来。
如此停了好久。
婆婆道:“我是长女,妹妹和弟弟跟我的年龄很接近。我们那边算是乡下,如果没有极为特殊的事情,结婚都是按次序来的。妹妹已经有了男朋友,感情很好。我,二十五了。”
是啊,二十五岁了,最好的结婚年龄。女人经不起岁月的熬炼,过了这个岁数,一眨眼就奔三了。婆婆虽然不丑,但也谈不上漂亮,现在还具备挑人的年龄条件,如果再拖下去,条件好的男子,跟你没有感情基础,会有更多年轻的女孩可以选择。你随便嫁一个吧,肯定不甘心,对自己乃至对父母、对后代都没得交代。玩到三十边儿甚至三十岁以上才考虑婚姻的,基本是那种对自己各方面条件比较自信的傲娇族,像我这们这样思维比较传统的,通常没有那样的底气去熬。我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也已经结婚了。
“嗯。”我表示我在听着。心情一点点陷落,一点点地点触着刀尖,泛起丝丝清晰的疼痛感。
日期:2013-07-30 11:16:11
(178)
“你想过我们如果一直在一起吗?”婆婆问。
“想过。”我说。
其实,我想说的是“很想很想”,可是,没有底气。我知道在这个时刻,婆婆不会刻薄到直接问我“你凭什么想?”可我就是不敢直说。我怕她在万万分之一的概率里问到这个问题:你凭什么想?你能给我幸福吗?能陪我终老吗?
我会如何回答她?
我难道会告诉她,别看我平时贫嘴、霸道,事实上,在她的青春面前,我其实是很不自信的吗?
我难道会告诉她,有多少次,在看到她和同龄人在一起时的和谐画面时,我时常会自惭自己的年华已逝,暗叹“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吗?
我难道会告诉她,我不看韩剧的最大原因,是很不喜欢看到里面的主人公总是在看到在一起的希望时,有一方因病或癌症死去,留下另一方痛苦终生吗?
是的,我不想告诉她这些,因为,我也没有心理准备给她一个完整的未来,哪怕我具备能够养活一个小家的能力,哪怕我知道,一旦爱上,我就会一心一意。是的,她不是初恋,我也曾深刻地爱过,专情不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而是在爱一个人的时候一心一意,我是这样的,过去的,已经清清爽爽地翻过,自从从她这里获得爱的感应后,我的感情世界,她是唯一主角。
对自己的生命长短无从把握,让我时常在静默的时候从心底升起一股悲凉与虚弱。我只想让她在和我一起的日子里,看到的是我阳光快乐的一面,看到的是一个健康明亮的形象,能够笑着面对工作及生活中的一切事物,能够笑着拥抱她,笑着在她面前各种撒娇各种耍贫嘴,在她离开后,还能够在苦涩中扬起嘴角,继续笑迎新的一天。
我不玩危险的游戏,因为不想承担那些高概率的意外;
我不轻易承诺,因为我总是牢牢地记着承诺,如果没有兑现的机会,那么承诺就会变成心头的疙瘩,无法做到不管不顾;
做为一个资深吃货,我甚至不多吃美味至极的韩国泡菜——你看看,韩国人爱吃泡菜,韩剧里不是经常演着,他们癌症,他们车祸……这难说不是贪吃泡菜造成的嘛。
可是,纵然我如此回避,该面对的也还是要面对,一些客观事实让我无时无刻对自己保持着清醒——
如果说年龄差带来的落差感,还可以用阅历与学识来填补的话,那么,我的缄默里,更多的虚弱,来自于我对自己生命无常的清醒认知。
医生曾提醒过我,我的体质不适合生孩子,可我渴望亲自生一个孩子,哪怕冒险。在经历了几番折腾,坚持到生了灿灿之后,我的心脏已经出现了一些异常,时常突然全身无力,甚至具备猝死的条件。
与现在的许多独生子女相比,灿灿年纪幼小,独立性却明显优胜,也是我早就做好可以随时抽离他生活而不至引起过大影响的准备。我渴望陪他长大,会陪到我不能再陪为止,但我对儿子的陪伴概念,更接近于西方式的,与其说是个母亲,不如说更像个大朋友,而在外出时,甚至他已经习惯了照顾我这个“小妈妈”:我晕车,通常只管晕去,他会照管行李,注意目的地是否到达;在外游玩时,他会自觉地留心路线,看地图,梳理路线,因为还要给路痴妈妈当导航;外出吃饭或参加各种活动时,只要他随行,我就只需坐着发呆或闲聊,他习惯于帮我摆好餐具、倒好茶水,烧烤时能熟练地把东西烤好端到我面前……在对他的照顾方面,我只会提供一个大方面进行把握,比如生病了,带他到医院,而领了药回家,他得记着,吃药是他自己的事,必须他自己来记着,如果让我提醒,那同时是要挨罚的;外出活动,他要自己考虑好需要带什么,如果没有准备好,我很有可能取消带他的决定;许多情况下,我逼得他自己要去争取想要的,不然,即使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也未必会去帮他圈一块地回来。是的,孩子非常重要,但我不希望我成为他生活的保护罩或是说整片天空,我希望和孩子之间是一对可拆缷式的圈圈,有我,他会多一个温暖可信赖的成长伙伴,没了我,他的生活还可以正常地继续。
扯远了,回到我和婆婆的谈话主题上来吧。
“我也想过。”婆婆说,“很多次,我都想过眼睛一闭,只管跟你走,和你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可是,一回到家,面对妈妈,我又觉得我做不到。”
她的声音有些发涩,听得我心里发堵。
“这条路,我们走不起。”我轻轻含着她的指尖,轻吻着,语调平缓得像个心理医生,任凭心尖上的那把刀子在轻轻地刮搅着。
“你不挽留挽留吗?说走你就让我走,我很没面子哦。”婆婆说。我的手指在婆婆的唇边,感觉到她嘴角也在像我一样翘起,似乎是在努力地开玩笑调和一下这凝重酸涩的气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祸于人嘛。”我也语调轻松地道。提议关灯真是太对了,至少,可以避免让她看到我眼里溢出的泪花,不让伪装无处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