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你刚才答应带我去找金城君的,是不是?许久,背后传来一个略带恳求的温柔声音,与先前的疯狂嘶吼判若两人。我缓缓转过身,刻意避开她的目光,敷衍着说:金城君早上去公安局配合警察做调查笔录,应该就要回来了。秋元执拗地坚持:可是你刚才答应带我去找他的。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再给他打次电话,如果还是没人接,我就带你去公安局找他。说完我再次拔通金城的手机,同时大脑飞速旋转,若金城真被警方拘押我就直接把秋元交给熊燃,毕竟保护被害人家属也是警察的职责之一。这次电话又是响了很久,正当我以为又是无人接听时,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喂,我赶紧喊了一声:金总——那端却打断了我:是达天吧,我是熊燃。靠,果然如此!我平静地问熊燃:金城呢?他沉吟了一下,斟酌着字句说:他现在情况很危险,正在医院里抢救。啊,抢救!特么的,你们刑讯逼供这么狠啊!我脱口而出。那端熊燃显然有些生气:你说什么呢,什么刑讯逼供!他早上做完笔录回家,在家门口遇到枪击,我们接到报案就赶来了,这都进手术室一个多小时了——枪击,我一下晕了,心想擒雕不是杀了三井吗,这特么怎么回事。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端熊燃不耐烦地说:要不是看是你电话,我才不接呢,挂了啊。我赶紧连声追问:喂喂,哪家医院——
秋元专注地看着我,很显然她还以为跟我通话的是金城,但见我挂断电话后满脸严肃一声不吭,她却并没有追问,只是茫然地注视着我。我想了想,语气平静地对秋元说:你收拾一下,我现在带你去找金城君。她的眸子倏然亮了一下,难得地说了声谢谢。
不知怎么,秋元坐在副驾上,我竟一点也不担心,不担心她会突然打开车门跳下去,也不担心她会发疯过来抢夺方向盘致使车辆变向撞上路旁水泥墩。她平静甚至有些期待地坐在我身旁,虽然只经过简单的拾掇,她脸色仍然苍白,可她美丽雅然的气质直穿挡风玻璃,引得迎面驶来的好色司机们频频回顾。我相信一天一夜的歇斯底里已耗尽了她所有的疯狂,她现在应如天底下许许多多女儿一样,急于想知道自己心目中一向完美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她的平静相反,车内后视镜里,我发现自己眉头拧成了疙瘩,嘴角绷成了弓形,脸上好象挂了一层霜。与其说金城的遇袭令我震惊,倒不如说擒雕的不按规则出牌令我震怒。特么的,难道是我高看他了,以为他和龙城大侠一样,是有态度的杀手,原来也不过而而!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一厢情愿地想跟职业杀手讲什么江湖道义!前方路口,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出租车司机为避开前方红灯,突然一个急转弯拐过来,插进我的车道里,我一脚急刹车,车轮下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出租车屁股紧贴着我车右前大灯驶了过去。我气得大声骂了一句混蛋!副驾上,秋元幸好系了安全带,突然弹起的身体被硬生生按回。她吓得惊呼一声脸色骤变,我看了她一眼,恶毒地想你到底是怕死,难道你刚才的割腕只是吓唬人的把戏吗!
急救室就在这家医院一楼最东端,但走廓入口处有两名警察把守着,除了穿白大褂的,一律不让进入。我指着秋元对那俩警察说:这是被害人的侄女,来看她叔叔。俩警察商量了一下,说那她可以进去,你不行。我语气强硬地说:你们给熊队打电话,我跟他说。其中一个警察看了我一眼,可能搞不准我什么来头,犹豫了一下拔通了熊燃手机,说队长有人找你。我接过手机告诉熊燃我和三井的女儿要进去,熊燃一听不耐烦地说达天这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啊!我有些急了:我特么愿意凑热闹吗,是金城托我帮他照看三井女儿,可她又割腕又自杀的,现在金城自己又这样了,我不把那女的给你送过来咋整?熊燃追问了一句:她割腕自杀!我说一会儿你自己看看吧,现在手腕上还是我给缠的纱布呢。
我领着秋元走到急救室门前,走廊两侧的椅子上坐了很多人,男男女女,不停地抹眼泪,看样子是金城的家人。熊燃带着几个警察在门口踱来踱去,满脸严峻的护士手里拿着各色药瓶往来穿梭。秋元盯着急救室的门突然停下了脚步,显然她看懂了上面的汉语,她用右手拉了拉我衣角,怯怯地问:金城君呢?我也站住,指着急救室的门冷冷对她说:他跟你父亲一样,刚才受到了枪击,正在里面抢救。秋元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泪水突然涌出眼眶,她摇着头痛苦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时,熊燃看到我们,大踏步走过来,显然他和秋元相互认识,在三井出事后,熊燃肯定找秋元了解过情况。熊燃冲秋元点点头,迅速看了一眼她左手腕上的纱布,不容质疑地对她说:秋元小姐,一会儿我们的女警就到,我们已给你联系好了医生和病房,请原谅这几天我们太忙,没顾得上你。不过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派专人24小时保护你的安全。秋元停止了流泪,吃惊地看着我:顾君,怎么回事?我摊开双手耸耸肩:这不很好嘛,免得你总害怕有人害你!秋元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眼泪再次刷刷地流下来。晕死了,我真受够了。我赶紧转过身走向一旁。熊燃以为她还在害怕,便开始向她保证警方保护下她的安全绝对不会出问题等等。我发现门口站的一个警察正是我的老相识小张,便走过去主动跟他打招呼。小张早已知道了我和熊燃的关系,客气地回应我。我向急救室里努努嘴,小声问他:中了几枪,打哪了?小张苦笑一下,一枪还不够呛,左胸啊!说着他担忧地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位置。我一惊。这时,熊燃叫的女警察来了,熊燃交待她们带三井秋元离开,秋元临走前张望了我一眼。
打发走了秋元,熊燃走向我,正想和我说什么,突然急救室的大门被推开,两个医生疲惫地走出来,好几个护士推着手术床跟在身后。原本坐在走廊旁椅子上的家属们炸了锅一样蜂涌而上,把两个医生团团围住,迫不及待地各种询问。主治医生模样的人摘下口罩,迅速把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正挂着吊瓶的金城说:安静!病人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观察和休息,请你们让一让!家属们立马鸦雀无声,乖乖让出了一条通道。医生侧侧身,让护士们先把手术床推过去,几名家属呼啦一下随着护士们跟过去。医生摇了摇头,大声叮嘱推床的护士:马上送重症监护室——这时熊燃走过来,刚说了一声大夫。主治医生就一招手,他的副手把一直端着的一个托盘端到熊燃面前,主治医生指着里面一颗被血液染得暗红的子弹对熊燃说:离心脏不到1厘米,看他能不能挺过24小时,如果明天这时候还没大面积感染,应该问题不大。熊燃边招呼身边的物证科警察拿物证袋把那颗子弹装起来,边问医生:大夫,他大约什么时候能清醒?医生想了想,摇摇头:不好说,最快也得48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