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6-10 18:32:46

郭小芳低下头吃饭。

郭小芳找到严东明手下一个主管，没说严东明不知道，只说要办这样一个护照，又塞了钱。主管很配合，能办的都办了，就缺个严东明的签章，郭小芳说带回去给严东明签，请对方保密。对方说嫂子放心，处长的事就是我的事。

郭小芳回去的时候严东明正在洗澡，他不爱去澡堂，都在家里洗，人有了点身份就想与人保持距离。郭小芳在卧室里找到他的皮包，又在皮包里找到签章，还没盖听到严东明喊她，她忙把东西放回去去了浴室，严东明说把衣服给我。替严东明拿衣服的时候郭小芳把章盖了。严东明从浴室出来，看郭小芳神色有些慌张，问怎么了，郭小芳掩饰说路上走急了。

送岳昆仑走那天郭小芳买了很多东西，费卯也买了很多。岳昆仑几乎是空手来的，要走的时候却大包小包。岳昆仑说带不了，费卯看着也笑了，说确实太多。郭小芳把她觉得岳昆仑要带的东西一样样拣出来，可拣到哪样都觉得应该给岳昆仑带上，拣着拣着就落泪了。费卯看看岳昆仑。岳昆仑拣了几样郭小芳买的日常衣物装进藤箱。郭小芳说上海冷，多带几件。岳昆仑说够用了。郭小芳把一卷美金往岳昆仑兜里装。岳昆仑说有。郭小芳说路上要花钱，到了上海哪样都要花钱，你这人又固执，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到了上海谁照顾你……郭小芳又哭了。

站台上郭小芳拉着岳昆仑的手不肯放，费卯说车要开啦。郭小芳说到了来信。岳昆仑点点头。郭小芳还是拉着岳昆仑的手，一双泪眼像是要把岳昆仑看进心里，她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再见。费卯推着岳昆仑上了车，说敌占区不比这边，受不了那气就回来。岳昆仑说走了。郭小芳说到了来信！岳昆仑说保重。

火车开动了，郭小芳追着窗口跑，说到了来信！

岳昆仑看着窗外的郭小芳，似乎看见了郭小芳的孤独与对现实的忍受。这世上似乎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所以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家。

郭小芳渐渐远了，岳昆仑看见一个军官跑向郭小芳，不是费卯，费卯在郭小芳后头。

严东明抓着郭小芳，说：“拿来。”

郭小芳说：“拿什么？”

严东明吼叫：“你替他做的那份护照！”

郭小芳说：“已经带走了。”

“行。”严东明点点，“我就知道你没忘了他。你帮他，我打电话到海关抓他。”

郭小芳说：“你打电话我就跟你离婚。”

严东明一巴掌扇在郭小芳脸上。

“你妈的！”费卯冲上去一拳打倒了严东明。

中越边境处火车停下，一队丨警丨察和当兵的上来检查，随行的大狼狗一路嗅过去。

旅客一个个出示护照。检查到岳昆仑面前，对方拿过护照打开，护照上写着岩勐，傣族，岳昆仑那黝黑的肤色说傣族倒也像。对方盯着岳昆仑的脸看了一会，问去上海干什么？岳昆仑说探亲。对方突然问了一句傣语，岳昆仑知道弄巧成拙了。用傣族身份的主意是费卯出的，说小鬼子对傣族人不会像对汉人那么提防，没想第一站就出了问题。岳昆仑正想硬来，狼狗发出了狂吠，一人飞跑向车厢出口，问岳昆仑傣语的那人丢下护照追了过去。

岳昆仑从越南海防登上了驶往上海的客轮，人并不多。与岳昆仑同舱的是一个外国神甫，蓄须，戴一顶无檐八角帽，中国话说得很不错，健谈，告诉岳昆仑他是法国人，中文名叫饶家驹，在中国传教已经26年。也许是因为史迪威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饶神甫那孩子般的笑容，岳昆仑对这位西方老人倍感亲切。晚饭时饶神甫邀请岳昆仑到餐厅共同进餐。拒绝这样一位老人是件困难的事，尽管岳昆仑试图说明馒头和水就是他的晚饭，但饶神甫的热情不容置疑。

因为旅客不多，所以虽然是用餐高峰餐厅里的人也并不多，两个人找张桌子坐下，岳昆仑坐了面对门的位置，现在的处境他不能不随时观察和掌握自己周边环境动态。饶神甫兴致很高，问岳昆仑是要吃西餐还是中餐，岳昆仑说我来碗面就可以。岳昆仑边回答眼睛却看着门口，四个穿常服的男人正走进来。岳昆仑会注意他们是因为他们都带了刀，短刀，藏在腰里衣服挡了。岳昆仑再看他们走路姿势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能带武器上船了。过境检查很严，为避免麻烦从昆明上车时岳昆仑就没带武器，这几个人能从越南带武器上船过境是因为他们是日本人，严格来说是日本武士。岳昆仑为什么能看出来？一是日本人那股劲头，再是练武的人走路跟普通人不同，前脚掌先着地但不飘。四个人坐到了饶神甫 身后一桌。

饶家驹在用刀叉吃一块馅饼，岳昆仑慢慢吃着面前那碗面，看来船上的厨师口味重，面上一层的辣油，很烫。四个日本人也在吃东西，但那刻板的眼睛却时时刻刻注意着这边。岳昆仑能确定对方不是朴中民派来的，如果朴中民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只要在上海港等他自投罗网就是。另外他们更多的是在注意饶神甫 ，岳昆仑不知道这样一个老人为什么会成为日本人的目标。

饶神甫在与他说话，说他喜欢中国，喜欢中国人，虽然现在的中国正在承受战争的痛苦，但总有一天战争会结束……岳昆仑在听也没在听，他在吃面，但眼睛的余光注意着那四个日本人的动作。一个日本人悄悄抽出了刀，刀尖指向了饶神甫后心。饶神甫正说话，岳昆仑突然一把拉偏了他的身体，刺向他后心的短刀一下扎到桌上，岳昆仑一碗滚烫的面汤泼到对方脸上。

被烫了脸的日本人捂着眼睛惨叫哀嚎，嘴里胡乱骂着八格牙鲁；另三个日本人持刀盯着对手；岳昆仑挡在饶家驹前面。餐厅里就剩了他们，其他人见是日本人早跑光了。

三个对手都是进攻型的，刀法凶狠凌厉，但一味进攻急切的想置敌于死地，几招过后难免暴露出防守的空隙。三个日本人一个被岳昆仑手掌刺中咽喉，捏着脖子剧烈咳嗽喘气；一个被踢断了肋骨；第三个手臂被弄脱了臼。岳昆仑没杀他们，马上就到香港，船上要是死了日本人全船的人都别想回去了。

四个受伤的日本人相互搀扶，狼狈不堪的离开了餐厅。饶神甫在胸口划个十字，说：“愿上帝宽恕你们的罪。”

客轮到了香港，岸上随处可见太阳旗和日军士兵，中国人低头匆匆而过。

岳昆仑在甲板上看着那四个日本人下了船，一名军官领着一队日军等在码头上。

四个日本人在向军官汇报，向岳昆仑在的位置指指点点，军官挨个给他们一记大力的耳光，四个日本人用力的立正鞠躬。

军官再次望向甲板的时候岳昆仑已经离开。

舱房里岳昆仑说：“日本人为什么要暗杀你？”

饶神甫说：“我帮助了他们讨厌的人，就像你刚才帮助了我，他们也很快会来找你麻烦。”

确实是很快，饶神甫话音刚落，舱门被一脚踢开，几个日本兵端着步枪指着舱里。

一名日军军官从门后走了出来，少佐军衔，就是在码头上扇那四个日本人耳光的军官。

“饶神父。”军官微笑看着饶神甫，“我们又见面了。”

饶神甫嘲笑道：“高桥队长从上海跑来香港，不会是来接我吧？”

高桥笑下转向岳昆仑：“证件。”

看完护照核对完照片，高桥说：“通行证。”

高桥说的通行证是日军对日占区人口所发的跨辖区通行证件，岳昆仑没有。

见岳昆仑拿不出，高桥说：“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