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7-10 22:47:06
9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阳光依然热烈。一衫会在五点钟醒来,去附近一所大学的体育场跑步。汤线许久没有运动,他总是坐在体育场边的石阶上看一衫跑过一圈一圈的塑胶跑道。跑道已经陈旧,破损的地方会让人受伤,一衫在其间灵活跳跃,她的长发梳成马尾,在身后跳跃。一衫少有忧心的事情,或者,她的心已经死了,汤线这样以为。她躲开很多人,来到汤线的身边。汤线背叛了很多人,但是一衫不能帮他弥补。你做的错事太多,没有人可以帮你挽回,一衫对汤线说。汤线不怨怪一衫,他知道那些卑鄙的行为自己也不会原谅。床头柜上的手机有四五条没有阅读的信息,汤线看也不看地删掉,我拖欠你们的,无法补还了。汤线终于体会到被人遗弃的感觉,所有的人,一衫被他遗弃,却睡在他的身边。这是我们的命,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们会在那时相遇,一衫对汤线说。汤线拿起枕边一衫的电话。这是一副空荡的躯壳,电池早已经不在了。一衫轻而易举地丢掉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就像她把写错的东西揉成纸团扔进纸篓。我怕我总是躲不开他们,他们总会找到我,让我羞愧,汤线在脆弱的时候对一衫说,同时他又感到窒息,烦闷,后悔。你可以把电话扔掉,一衫说。汤线却不能割舍。电话的响声让汤线心悸,又让他安定。你逃不掉的,一衫的呓语像一道符咒,牢牢地贴附在汤线的额头。汤线转过头,发现一衫的嘴角是邪恶的微笑。我终于要被自己害死,但对于死,我又怕得要命。汤线想到这里,痛苦地躺下去,僵尸一样地一动不动,躺卧在下午三点三十分的阳光里。
日期:2013-07-11 22:31:42
10
一衫如此从容地走近汤线,让汤线体会到瞬间的欢悦和此后越来挥发浓郁的失落。他看着身边的女生,却怎样也想不出她从前的样子。一切太过自然,轻易得让他不觉低头。一衫看出了汤线的心思,她不说话,一脸冷霜地看着遮密严实的车窗。他们成为了陌生人,在重遇的几个小时之后。火车在沿途的第一个小站停靠,汤线和一衫下了火车,分别买了回程的车票。他们站在站台中的一条长椅旁边,等待。头顶的冬夜被破旧的陡檐遮住,只能看见自己的呼吸在暗色中蒸腾。汤线吸一根香烟,忽然觉得自己是难以理解的无耻。一衫把嘴收在外套的羽绒领口里,眼睛不眨地数着站台里的灯。一个小时之后,回程的火车进站,他们走上车,直至回到出发的城市,依然互不相识。
汤线记得自己似乎在高中时给一衫写信,每周他按时走到学校门外的邮筒前将信投出。他很少收到一衫的回信,偶尔从一衫学校寄来的只字片语也只是模糊的应对和生活琐事。汤线有些失望,他把所有送出的信都留了底稿。后来,他渐渐忘了自己是在为谁写信,称呼也成了空白。直到毕业前,汤线收到了一衫的最后一封留言,“不要再给我写信,我很累,不想再为其他事情烦乱。”汤线想着一衫的模样,收起那张字条。
回到家,汤线睡了整整一天。他醒来时天色是死沉的蓝,他的记忆又在恍惚。从前有相同的夜晚,或者,那是傍晚,天色没有完全暗去。他开始想念一衫,怀念她的脸和白色的指尖。汤线翻身下床,在书柜里翻找,那么多的字条,哪一张才会出现一衫的字迹。
春节过去之后,汤线又收到了第二次聚会的通知。他犹豫要不要去见一衫,她一定会在,汤线有着强烈的预感。聚会那天,汤线迟到了四个小时。他在上午时回到学校,在空旷冷清的校园里盲目游走。他去了食堂,所有的窗口都蒙着灰白色的棉布挂帘,餐桌和餐椅落着灰尘和半透明的阳光。他走进教学楼,从一楼走上五楼,这里的空荡出于他的意想,他知道自己会在此后无数次地怀念这种孤清的感觉。最后,在一个人的寝室里,他吸掉了烟盒里剩下的两根香烟,其间,一个大学同学打来电话,约他明天去城郊滑雪。汤线的感觉好了一些,他站起身走出寝室,在他关上寝室门的时候,口袋里电话的铃声又一次响起。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在一家酒店的休息大厅里,一衫问汤线。
“没有。”汤线回答。
“一个上午都没见你,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一衫说。
汤线嘿嘿地笑,一衫在他的面前像是恢复了形态和精神。
“他们怎么还没到?”汤线问。
“他们还在唱歌,我给你打过电话之后就来这里等你。”一衫说。
“每一次都是唱歌,没意思。”汤线说。
“这里的冬天太冷,没人愿意在外面闲逛。但我听说夏天时大家回来要去爬山,那时候你也要去。”一衫说。
“你呢?”汤线无聊地问。
一衫看着他笑,忽然她从汤线对面的座位走过来,一只手抚在汤线的脑后,两只淡色的唇吻在汤线的脸上,像是多年之后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