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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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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文星楼酒店监控镜头显示,一共有三个男人进入劳申江的房间,另有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从上电梯开始,他们脸上就蒙上了丝袜,警方根本无法辨认这几个人的身份。知道这个情况后,范晓军就消失了,连个招呼也没跟李在打。李在感到很奇怪,他甚至一度怀疑范晓军跟这个凶杀案有瓜葛,但是他很快自我否定了,并为自己无端怀疑朋友而感到羞愧。他知道范晓军,他从不把金钱放在眼里,共事几年来,该袒露的性格早袒露了,他要是对金钱有填不满的欲望沟壑也不会等到今天。

昝小盈是第二天早上知道的这个消息。

酒醉后的她赖在床上,一直没起,显得慵懒而性感,但这副佼容只维持了几分钟,接到李在的电话她就惊惶失措起来。她心里没有劳申江,也没有范晓军,她只有那块石头。

她紧张地问李在:“完了完了,我们那块石头怎么办?赌石大会肯定被勒令停止,买家也会一哄而散。”

这番话问得李在心烦意乱,现在买家还未出手,大规模的下注还在后面呢。对这些走南闯北的赌客们来说,一件凶杀案对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提醒他们更加注意个人安全。再说没有赌石大会不等于不能进行玉石交易,只是地点规模不集中而已。一个真正的赌徒是不会轻易离开赌桌的,除了他大获全胜或者一败涂地,他要的是结果,而不是无功而返。

接下来几天,从腾冲人民医院传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劳申江没死,他的命太大了,尖刀从距离他心包2cm的地方擦了过去,没有伤及主动脉。坏消息是劳申江等于死了,他的头部被钝器砸掉三分之一,变成一个只有半边脑袋的植物人。李在到医院去看望了一下劳申江,一分钟过后他就退出来了,在他眼里,劳申江已经是个废物,一个为赌石而付出代价的废物。

汪老二很快放出来了,警方认定有人诬陷他,凶手应该另有其人。据说汪老二磨刀霍霍,聚集了腾冲县几个所谓亡命徒,到处找李在,扬言要彻底收拾他。李在一点也不担心,他压根儿没把汪老二夹在眼里。6年的监狱生活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能到处扬言要干什么的人永远不会干什么,如果他整天闷在家里不说话,那李在可要提高警惕了。

更坏的消息还在后面,上海的李昆妹、无锡的卢白雄、苏州的刘富伟在对李在说了无数客套话之后相继离开腾冲,他们破天荒第一次没要结果,只潦潦草草体验了一下过程。显然,这个过程不够刺激,过于繁乱,而且他们也对三月生辰石没有把握,谁也不敢轻易下手。来参加赌石大会的其他散客更是群龙无首,在懒心无肠度过几天磨皮擦痒的日子后,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他们就像一团随意的沙子,被风聚在一起,又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何允豪的告别词既老套又透出万分的虚假,他在电话里大声对李在嚷道:“一有石头就第一时间通知我,通知我就等于通知钱。”

生意人永远无真话,这是真理。

唯有北京的张语老人留了下来,整天泡在腾冲热海温泉按兵不动。

这次赌石大会显然失败了。

李在心情糟透了。范晓军不辞而别,昝小盈也暂时回瑞丽上班去了,剩下他跟唐教父在腾冲孤军作战,倍感势单力薄。他不是不能孤独,而是不明白那块三月生辰石为什么无人问津。晚上,他来到仓库,叫保安打开门,然后搬来一个椅子坐在石头前发呆。他相信范晓军的眼力,也相信他的为人,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他多年参与赌石的经验看,这块石头蕴藏着不穷尽的升值空间,只是暂时还没出现识石的行家。张语老人应该是,但这次他显得有点谨小慎微,是什么绊住他的脚了呢?不明白。

石头悄无声息,静静地卧在那里。

李在紧紧盯着它,努力用自己的内心跟这块石头交流。石头是天下万物之一,他们跟其他物种一样,享受着太阳与地球的恩泽,他们也会成长,也会有悲伤与快乐。李在垂下头,把脸深深埋藏在两只手掌中,四周顿时黑了下来,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石头的眼睛,不是一只,是两只,三只,是无数只……它们全都慢慢睁开了。眼眸是绿色的,深邃而温柔,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让他浑身酥软,四肢无力。他还看到石头背后的山谷,看到河流与森林,以及嶙峋的山崖,湍急的清流,天上的月亮,树梢上停留的倦鸟……

他想,如果这块石头就这么静静待下去,就留给自己用,不卖了。150万就当给自己给自己买了一个纪念物,纪念自己这几年在赌石界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伤痛与快乐。对,把它雕刻成两头动物,狮子与老虎,狮子伏在老虎的后背,四爪紧扣,昂着脖子,张着血盆大口耀武扬威地呐喊着,它正用它的性器官征服老虎……店铺里的玉石加工匠个个都是琢玉高手,但这样大型的雕刻不知道他们行不行,恐怕只能到昆明聘请一个更高级的玉石雕刻家才能完成。

李在正在仓库里胡思乱想,张语老人把电话打来了,说有时间到宾馆去一下,他想跟李在谈谈。

日期:2007-11-8 14:56:30

他向来尊重张语,这个气宇非凡的老人从一开始就把李在吸引住了。现代人总讲究什么代沟问题,一遇到双方没有理解的语言就庸俗地归咎于代沟。人和石都可以对话,何况人,李在从不相信这个。年龄根本不是问题,人与人交流的是心,不能把心当成松紧带随意拉长。

房间没开空调,窗户全部敞开了,一股一股的热风从外面吹进去,房间里显得潮湿而闷热。张语大概刚洗了澡,银色的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他给李在泡了一杯菊花茶,在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然后用手指不停地敲击茶几,表明他的内心不安。

李在说:“直说吧!我们之间没有客气。”

张语这才转过身来,开口说:“他们全看着我呢!”

“谁?”

“李昆妹,卢白雄,刘富伟,还有台湾的那个何允豪,全盯着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他们想看我出价,然后好趁火打劫。可我就是不出!”

李在点上烟,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朋友归朋友,买卖归买卖,赌石界没有任何一条规矩规定朋友必须出手,朋友也可以选择放弃啊!”

张语说:“去年我们到欧洲旅游的时候你也说过这样的话。”

“对!是朋友就更应该谨慎出手。说句心里话,我不希望你买这块石头。”

“哦?”张语扬起眉毛,“为什么?”

“作为朋友,我喜欢你赌涨,这种机会给别人就太可惜了。但朋友情谊往往有个屏障,捅破了会伤人的。赌跌了怎么办?人的心会负债的。”

“哈哈,你这个在赌石界摸爬滚打的人这时倒儿女情长起来。我不觉得是个问题,赌跌赌涨是自己的事,跟朋友情谊无关,赌桌无父母,何况朋友,结果只能听天由命,朋友永远还是朋友。”

“话是这么说,但人的心都是肉长的,在大是大非面前,情感往往战胜理性。我心里为你捏着把汗呢,但又暗暗希望你涨风涨水。矛盾,真的矛盾!”

“我现在实话告诉你,我真看上了那块石头,只不过我也在等对方出手,才迟迟按兵不动。李昆妹看出了我的心思,还有那个何允豪也知道,他们藏在战壕里,缩着脑袋,观察我的动静。赌石就是这样,谁先出手谁的底气就薄。但他们没有我定力好,一个一个全走了,毕竟是一个投资超过880万元的生意,谁也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宁愿放弃。”

“您叫我来的意思是?”

“不是给你开价,而是想告诉你,看上它并不一定表明我有一口吃下的决心,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还在犹豫。”

李在说:“我理解。赌石界向来有两种人,一个是一眼看上就想拥为己有,他会依依不舍站在那儿,劝告自己必须下手,否则便寝食难安,辗转反侧。这种人称为恋石人。还有一种,小心谨慎,不断揣摩,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他暗藏杀机。这种人叫审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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