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个和龙长安神情古怪地望着程琪,好象这一席话不是他老师说的,而是他想当然地说的。在包括两人在内的绝大部分理工科的学生看来,大学中最可怜的是年级辅导员或班主任,学生只要有一丁点事情,都要将辅导员或班主任当仆役一般使来唤去的,直到满意为止。第二等可怜虫,就是上《大学语文》的老师。那些可怜虫眼下的学生,大多都是鄙视语文或厌恶语文或语文成绩极端糟糕,才读理科的,因此他们在讲台上什么作家作品啦文学流派啦黑色幽默啦诗意地栖居啦地咕哝个没完没了,简直就是在浪费口水,真的是讲者谆谆,听者藐藐。可他们还是得讲,而且还讲得龙飞凤舞,摇头晃脑,极为陶醉。有时候还会与学生产生直接的对峙,到头来,除了给学生全部及格分数之外,便是灰溜溜地消失了。鲁大个和龙长安两人即使学分不够,都嘟囔着绝对不选修《大学语文》,而是选修了《音乐美学》和《影视学》,结果照旧在上课的时候睡大觉,流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梦口水。第三等可怜虫,是眼睛高度近视,戴上眼镜仍然近视的,脾气特好,从不点名,考试前还会划分重点非重点,年纪偏大的老师。这些老师的课,学生是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甚至一学期都不去,考试前借同学笔记一背,或者考试凭小机灵作作弊,就轻易过去了。当鲁大个和龙长安经常听到程琪提到其写作老师,耳朵里塞满了那老人家的话语时,心生厌恶之时,便觉得,大学里真正可怜的,最可怜的,最可恶的,就是这样的老师。
程琪的话音落下去之后,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隔离区望去。从那里随风飘起来的无数的火纸灰、香烛的气味、祭祀者悲伤的哭泣,比坟墓和棺材更具体更沉重地摆在他们面前,使他们不由一惊,或许,这才是最有力的教育……
李子蒙负责的校园广播在下午十七点正准时播音。李子蒙在广播里将一天中发生的余震现象做了一通简明扼要的概述,最后报道了学校相关部门统计的在这天的余震中受灾的基本情形,总的来说,除了五个不幸者死亡之外,其他情况尚且可以。听众将“尚且可以”理解为,校方对余震造成的结果持审慎态度,对对付余震的工作方式、效果和成绩基本上保持满意;学校虽然面临着整体搬迁的局面,但师生员工情绪稳定,校园秩序井然,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尤其是没再出现人员失踪现象。在播音即将结束的时候,李子蒙播出了一则消息,为了配合抗震救灾行动,师范大学学生会、团委,将在近期与省文联联合举办一次大型文艺汇演。不管地震给学校造成了多少困难,都要全力以赴搞好这次汇演,希望全校师生员工积极参与,学校拟将参加合唱、独唱、舞蹈、话剧、小品的演出,文联也将派出专业人员参与。这次演出得到了省府和学校领导的大力支持。
日期:2013-03-05 15:38:24
第十五卷 第六章
程琪虽然在中文系名声不好,但合唱团他几乎是常客,独唱也很有水准。这与亚妮和李子蒙有关,两个人都是学校各类活动的积极参与者,而程琪与他们的关系已经摆在那里了,因此,就被两人经常性地从球场上拉走,被强行拉进这样那样的活动中去。程琪除了篮球天赋过人之外,对音乐也极有悟性,小学时就被父母送去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在高中时却突然对吉他感兴趣,便练过相当长的民谣吉他,能自弹自唱,给每首自己的喜欢的歌曲配上和弦。但在进入大学之后,篮球几乎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音乐就被抛在了脑后。如果不是亚妮和李子蒙拉去参加学校和中文系的各类歌唱比赛,他的音乐才能将会在大学四年中全部报废。后来,习惯了在篮球场上讲究整体配合的程琪,渐渐对合唱有了浓厚的兴趣,而且最喜欢呆在低声部,其实,他的音高是相当不错的,当初合唱指挥就是将他安排在高声部的,有几次还让他担任过男声领唱,但他偏偏喜欢低声部,主动要求调到低声部,说唱低音,他感觉更好,情绪更饱满深沉,气息控制得更好。于是,独唱及卡拉OK之类的比赛他基本上都放弃了,让中文系上上下下感到极为遗憾。不过,到了有篮球比赛,特别是全校篮球比赛和市级以上的三人制篮球比赛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将他从篮球场上拉走了。因此,他在师范大学的音乐活动,尤其是合唱团的声乐训练,他从来都是不系统的。在整个师范大学,也可以说在整个省城的高校,中文系的声乐水准,尤其是合唱水平,是首屈一指的,师范大学校合唱团,十有八九是由中文系学生组成的,占据了大半壁江山。合唱于是在继话剧小品写作之后,成了中文系在文学艺术活动方面的又一个传统。像这次为感谢社会各界对师范大学抗震救灾的大力支持和救援,增强全校师生战胜自然灾害的信心举行的文艺汇演而组织的合唱团和舞蹈队,乃至话剧队,基本上都得仰仗中文系。
“要是在演出时候,发生了余震怎么办?”在吃晚饭的时候,鲁大个问程琪。
“跑呗!”程琪的钢叉子将饭盒弄得很响。
“你倒是跑得快,其他人呢?”
“跑呗!”
龙长安咽下口中的饭菜,用一张餐巾纸揩了揩鼻子。龙长安每到吃饭的时候,鼻涕总要流出来,开始他不以为然,却在某书上看到对这种情形的认定是鼻炎。鼻炎是病,他便去看了医生,不料医生说没事,正常现象,他才放下心去。但吃饭流鼻涕总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在他人跟前,常感到尴尬。因此他一直在身上准备着餐巾纸,一到吃饭,就派上了用场。
龙长安揩完鼻子,说道:“我说两句。老大,你们中文系那些所谓的才子佳人,一个个都生得儒雅柔软的,漫步还行,但到了地震发生的时候,他们还能跑吗?即使退一万步来说,他们能跑,但第一时间反应得过来吗?再退一万步来说,纵使他们都迅速反应过来了,但肌肉骨骼神经跟得上吗?再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肌肉骨骼那些都跟上了,但他们,真跑得动吗?我表示怀疑。”
鲁大个被龙长安这番话说得极为亢奋,龙长安话音刚落,他就啪啪啪地拍起手掌来,高声叫道:“说得好!长安说得好!”
程琪眯缝着眼睛扫视了一下龙长安和鲁大个,嘴唇之间噗出一句话:“下次在篮球场上收拾你们两个东西!”
鲁大个立即做出无辜的样子,说:“老大,你可不能一竿子扫倒一大片,这可不关我的事,话可不是我说的。”
程琪说:“那你拍巴掌干什么?你龇牙咧嘴的什么呀?你又笑又闹的做什么?怎么,现在不笑了?不对,你还在笑。让我看看!真不简单,才一场地震,就让你大变了。笑眯眯地,你可真是会笑!我就糊涂了,你这一笑,就让眼屎把你眼皮给糊着了?”
龙长安忍不住扑哧一声,将嘴里的饭菜喷了出去,一阵大笑,惊动了附近的几个人。他们好奇地看了看将脑袋掉向一边的龙长安,再看看程琪和鲁大个,没发现引起龙长安大笑的原因来,便转过身子去,对同伴咕哝道:“活宝!”
龙长安笑得呛住了。
鲁大个瞪了龙长安一眼,说:“你笑神经今天也太发达了吧!神经末梢都笑出人生果来了。”然后对程琪说,“老大,有个问题,我一直不解,今天你得回答我。我问你,你怎么会对合唱感起兴趣?我脑袋都想得要爆炸了,仍然不解,这说到哪里去,好象都不巴谱啊,你居然喜欢合唱那玩意儿,还是个老呆在你们中文系那个什么合唱团的正经人士,这世道确实有点疯狂了。我们都清楚,老大你能唱歌,长安那喜鹊嘴巴一直都夸你歌唱得好,准歌星级别,参加比赛之类的,不拿大奖就是怪事。可合唱那玩意儿,到底是啥玩意儿?你说说,究竟好在哪里?我怎么就琢磨不出那玩意儿的魅力呢?几十号人就跟榆木桩子戳在舞台上一样,扯开嗓子干吼。你们还别说,我看那几十号人就是在干吼。老大,请问,好在哪里呀?一点都不带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