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6 14:45:00
七十二 家神(完)
从双手处传递而来的触感告诉我,那根本不是什么树根,而是只人手。
一只褶褶皱皱,摸上去像是风干不知多少年的橘子皮,又像是在一堆蛇蜕下来的死皮,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粗糙意味,让我心头也跟着一片冰冷起来。
许多斑驳陈旧的以及忽然从记忆深处涌来,我依稀记得在自己尚且年幼时,奶奶当时还在人世。当我每次去堂哥家玩耍时,她都会颤颤巍巍地朝我走过来,伸出枯槁无比的右手,手上密密麻麻全是褶子,然后慢慢抚摸着我的脑袋、脸颊,那是种说不出的感觉,每次都让我脊背发凉的同时身上也会悄然出现一层鸡皮疙瘩。每次我抬头望着奶奶那张布满皱纹,仿佛皮肤被人深深折叠在一起苍老的脸庞,我都会觉得十分恐惧。即便她脸上挂着慈祥的善意笑容,我也会不由自主产生恐惧与惊惶,恐惧她的模样,更恐惧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她那样,恐惧生命中那些无法逆转的苍老……
而此时在这黑暗无光的老屋里却出现这么一只老手,深深隐藏在黑暗中,我心中勾勒出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站着一个老人,正恶狠狠望着我们的画面……刚泛起这个念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好似身上所有的毛孔都朝外冒着凉气。
这是谁的手?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边的呢?
电光火石间我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又浮现出奶奶那张苍老的脸,这些发白甚至已经泛黄的回忆早已模糊,模糊得我都不确定是否曾经发生过,此刻却又如此清晰。
我如同被毒蜂蛰到般瞬间惊醒从地上弹了起来,伸手抓住黑皮就朝堂屋后飞退着,黑暗中仿佛无头苍蝇般胡乱地撞着,我腿颤抖得厉害又不得不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惧,我忽然发现若真是有什么在屋里我们几乎无处可逃……
“余蓝,你搞什么呀!”黑皮被我拉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不满道”
我惊恐地连话也说不出来,双腿更是发软得厉害,几乎是拖着黑皮退到了堂屋深处,接着身体撞到了桌子上,……
“咔嚓”一点细微声响后,厨房里忽然亮起了一簇幽幽的火光,火焰在空气中跳跃了半晌变得稳固起来,虎子双手握着煤油灯转了出来,欣喜道:“幸好老子带了火柴哈,……鬼呀!”
灯光将原本黑暗的堂屋照得通明,我分明看到在大门口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正幽幽地望着我们,面容十分丑陋恐怖,眼里似是还暴射出精光,我惊恐得头皮瞬间发麻,伸手在身后桌子上胡乱摸索着,试图找出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接着我摸到一个似是匣子般的东西,上面盖子已经打开,我从里面掏出一个类似木头之类的东西紧紧捏在手上,刚挥舞一下忽然眼前人影一闪那老头就不见了踪迹……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堂屋空荡荡的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黑皮与虎子仍然瘫软在地上大呼小叫着。
“鬼……鬼呀……”
油灯跌落在地,火焰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熄灭,甚至有少许液体流了出来,我闻到一股浓浓的煤油味道。
我咽着唾沫一步步退到他们两人边上,伸手检起地上的油灯努力不使它熄灭,此时这点微弱光芒是唯一能令我心安的东西,我始终觉得暗中有人在恶狠狠盯着我们,那种目光如有实质般锋芒在背,令我后脖子上。
我再低头一看手上捏的哪里是什么武器,分明是块神位,木料十分古老,有一种沧桑的意味,正上方有几个竖体大字—本家镇宅,中间横写着刘公老大人之神主,左右下侧还写有好象是字与姓之类的繁体字,我无从辨认。
我们村全姓余怎么供奉的刘姓人神位?顿时我觉得迷惑不解又觉得实在是晦气无比,好象捏着块火碳似的将其“砰”然扔在地上,堂屋中忽然多出个人影来,我定睛一看正是先前那个瘦得厉害的老头,他半蹲在地上眼里的血丝在昏暗光线下十分明显,嘴里还朝外流着涎水不时吞咽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似是在笑又带着一股贪婪,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虎子和黑皮吓得齐声哀嚎,相互搂抱在一起闭着眼睛身体瑟瑟发抖着,老头像狗似地朝我们爬来,嘴里还不停咂巴着。
我眼睛瞪到了最大程度看着老头一点点爬了过来,阵阵轰鸣声在脑海里响起仿佛身体所有的血液都汇聚在头上,我感觉到眼前一黑阵阵晕厥感涌了上来,但离奇的却没有昏过去,脑海中依然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定定地看着老头慢慢爬了过来……
在它离我只有一米时我忽然醒悟过来,急中生智地抓起地上的神位朝他挥舞着,我双手颤抖得十分厉害连油灯都拿不稳,双眼眨也不眨死死盯着老头的一举一动,我甚至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处,但我不想就这么死去,我一边恐吓着他嘴里高声求救着,试图引来周围的居民。
老头在我一拿起神位时身形忽然定住了,像被捉住了尾巴般在原低绕着圈子,眼神凶狠地望着我,当我挥舞起神位时他身子朝后退了退,明显十分忌惮。
我用力踢着虎子和黑皮,对他们大声叫骂着,终于令这两个胆小鬼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躲在我身后,与老头僵持着。这种境况大概维持了十分钟,煤油灯光变得黯淡起来,看样子已经撑不了多久,老头在原地也变得暴躁起来,眼中血丝越加浓重试探着朝我们爬了一步,我们大叫一声朝后蹿着,慌不择路下居然跑进了左侧房间里,混和着腐烂与湿力的草垛气味顿时弥漫在鼻中,老头也追了过来蹲在门口。
完了!
我心中一沉,泪花子都飘了出来,下身更是感觉阵阵尿意,一阵阵极度的心悸感如同潮水般向我袭来,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见周围有邻居前来,而这间房连个窗户都没有,这下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老头似也感觉到了我们的绝境,脸上表情变得愈发狰狞起来,慢慢朝我们爬来,我们有心挣扎但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没有了半点力气,只能稍稍挪动了一下双腿,我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接近,我手中的油灯与神位无力滑落,人也变得恍惚起来,眼前的世界似是变得极慢极慢,我突然万分后悔不该对老屋怀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接下来我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模糊到我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好象黑皮和虎子吓得昏倒在墙角,我脚下煤灯里的煤油全滴了出来流到草垛上,火焰将稻草燃了起来很快波及到整片草跺,老头咆哮一声像大狼狗般凌空朝我们蹿来,在半空中又触电般弹了回去并且身上冒出莫名的火焰,变成了一个火人躺在地上痛苦打着滚,整个屋子都燃烧起熊熊的火焰,我听到脚下神位被烧得“咯吱”的惨叫着,再一转眼老头则不见了踪迹……
很快屋里冒出了浓浓的白烟,呛得我鼻子眼泪一起冒出,我迈起酸软的步子挣扎着摇醒虎子与黑皮,刚走几步虎子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力大无比,甩开我的手冲过去竟然将那间封死房间上的那堵红墙全部给推倒,借着火光我看到房间里用红砖堆砌了一个小灶,上面反扣着一只大锅,虎子上前两下将这些东西踢飞,锅下露出一层层倒厚的簸箕与筛子,最下方则平矗立一块灵位,被两把沙镰压得死死的……
老屋其内木制墙壁很快燃烧起来,接着满屋子都是火舌,虎子做完一切后左手拉着我右手拉着黑皮,朝着墙壁就猛冲过去,在我吓得以为今天不是被烧死就是撞死时,感觉自己身体就像穿梭了水幕般,再睁开眼时我们已经到了老屋外,漫天星辰棋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