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8 18:21:00
七十六 床(3)
我心头一惊,意识却像是被什么粘住了般思想变得无比呆滞,但透过眼缝射来的橘黄色电灯光却又清晰提示着我一切不是在做梦,是真实的。
就在这近在咫尺之处,一团漆黑的人影像猴子似骑在父亲肚皮上,用力掐着父亲的脖子。而父亲依然睡意正悍,对发生在身上的一切毫无察觉。
我的思维已经彻底停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我试图看清这团影子,但无路我如何努力,它始终只是一团漆黑无比的影子,却有着人的形状,像是浑身上下都裹了件黑袍。
在这个“人”将父亲双手覆盖到他胸口之后,他就开始掐父亲脖子,整个过程半点声音也没发出,甚至我都无法确定到底是自己失去对身体控制权听不到任何声音,还是这一切的本身就是在无声中悄悄进行。
世间一切好象停止了运转,原先不时激荡的风也杳然无踪,寂静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接着父亲身子开始战栗起来,嘴里发出阵阵呻吟,那种如同牛叫般的“哞哞”声在我耳畔响起,打破了此地的沉寂……
我身体忽然有了一丝感觉,勉强可以将眼皮稍稍抬起,但身体依然无法控制自如,脸颊上有微凉的风拂过,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我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先前的一切仿佛时光停滞。
父亲口中痛苦声愈加凄厉,逐渐大了起来,伴随着呜咽的风声似是鬼魅在夜间哭泣。我恢复了感官与思绪,惊惧地望着父亲肚子上那个黑影,我心中开始升腾起一股剧烈的情绪,那是种愤怒中搀杂着恐惧与担心,我生怕这个“人”会害了父亲,我的意识拼命挣扎起来,这种挣扎的情绪传递到脑海每一个角落,又朝着身体四周蔓延着……
如果我能出声的话早就开始大声咆哮,伴随着心中这股强烈的挣扎之意,慢慢的我开始能动一下手指,接着脸上的肌肉也抽搐起来,我分明感觉到额头上全是汗水,但我已顾不得这么多拼了命般朝着身体传达着讯号,终于……
我大吼着从床上弹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像像水波般荡漾了下接着消散得无影无踪,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瞧见父亲满脸都是汗,原本压在胸前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正交叉着掐在他脖子上,嘴里依然痛苦地喊着。我急忙伸手扯下他的双手,在他耳旁大喊大叫。
父亲大喊一声惊醒过来,脸色异样苍白,他双眼怔怔盯了我片刻接着跳下床,冲着四周开始大骂起来,甚至检起砖头朝着院里黑暗处砸着,各种污言秽语连绵不断,甚至惊醒了屋里的母亲。
骂了十几分钟后父亲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对母亲的叫喊随意应付了下就嘱咐母亲好生歇着,眼见父亲暴跳如雷我大气都不敢喘。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父亲摆手止住了,我们再次躺在床上,这次不止是我连父亲都没睡,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也不知持续多久,我的意识再次一麻,眼角余光瞅见一个黑影子跳到了床上,接着挣扎得满身上是汗再次清醒……
到后来我和父亲不敢再睡,背靠背坐在床上,我们两人心中都有些发毛,但又害怕进屋后材料被人偷走,只好僵持在院子里,每次只要意识有些模糊那个东西就会跳出来,有那么一次甚至贴在了我们两人背上,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天明……
鸡叫之后,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父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床边一堆烟屁股头。
“狗日的,十几年都冒碰到了,居然又给鬼迷了!”
我擦了擦早已风干凝结的汗帻,咽了咽口水润着干涩无比的喉咙,问道:“不是迷老鼠?”
父亲眼中还残存着几丝惊恐,吧嗒吧嗒抽着烟,手指都有些颤抖,道:“这回不是迷老鼠,这回是鬼迷人,我年轻时有回就碰到过。”
他脸上浮现几丝有余悸的表情,带着几分复杂开始理清那些泛黄的记忆。
“那时候我才刚跟你妈组织家庭,有天在黄家咀酒喝多了,走在路上摇摇晃晃还睡着了,醒来后天已经蛮暗了,也不晓得几点钟,我摸着黑走村从村尾那条路回,那离屋里近撒,结果经过土凹子时听到里面有动静,我当时酒喝多了也冒多想,站着就朝里看,结果看到土凹子里几个穿白袍子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
“穿白袍子的人?在坟堆里?”我瞪大眼睛。
“是撒!”父亲把手里烟掐灭,将脑袋凑过来拱着我的头,继续道:“我当时脑袋还冒转过弯来,仔细一看土凹里哈是坟碑碑,天也是乌漆抹黑地,么可能会有人在里面转呢!我再一看哪,那几个穿白袍子的脚离地起码半米高,全身哈是白的连头也被袍子包着了,我当时就骇醒了晓得这几个是鬼,我跳起脚来刚准备跑身体就地麻痹了,那几个白袍子鬼跑来拖我,我差点就骇破了胆身上都软了叫也叫不出来,被它们往坟碑碑里拖,我眼看到半个身子都被拖进了坟包包里了突然想到了你妈,突然滴我就有了劲,我想我不能这么死就拼命挣扎起来,也是我命不该绝该好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路过,我一哈子从坟包包里挣了出来,脚像踩在泥巴堆里开始叫人,我感觉脚底下好几只手在扯我,后来得救了,脚上几个乌爪子,请了先生才看好……”
当父亲讲完后天也开始大亮,母亲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着我们爷俩坐在床上聊天不由一愣,接着他们就去洗漱。
我抱着枕头被子回到自己房内,想补下觉却怎么睡也睡不着,穿白袍子的鬼?那昨夜我们碰到是不是穿黑袍子的鬼呢?父亲的往事听得我毛骨悚然,连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我无法想象被拉进坟包里是什么感觉,更无法想象坟包里好几只手同时扯脚又会是何等恐怖,但我想我这辈子也不愿有机会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