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3-28 23:08:00
我骇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恐盯着后窗上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他一双瞪得滚圆死鱼般无神的眼里散发着说不出的凶狠,还有从身侧探上来爪子般的手扒在窗户上。这人整张脸部呈现一种诡异到极点的白,皮肤下面血管骨骼清晰可见,像皮肉根本就是透明般,在玻璃挤压下五官都扭曲到一块,嘴角歪斜出离谱的弧度,似笑非笑,扒在窗户上看着我……
妈呀!这里是二楼啊,后方根本没有阳台一类的东西,那这人岂不是悬空扒在墙上朝里望?
这哪里是人啊,分明是只鬼呀!
我大叫一声朝门口冲去,却看到正面窗户也探出几张丑陋人脸来,正隔着窗户以一种阴冷眼神幽幽朝里望来,鸡爪子般的手将玻璃拍得砰砰作响,还拿着指甲狠命刮着玻璃,那刺耳摩擦声几乎要令我疯掉,生恐下一刻这些玻璃就会碎裂。
再一回头,后窗情景差点没把我给吓死,在那张满是血污的人脸旁又挤出一堆恐怖人脸来,这些脑袋凑在一起嘴巴不停翕动,像是在窃窃私语密谋着什么。其中一人脸嘴巴张得老大,咀嚼着一只腐烂生蛆的人手,白色的舌头在唇内若隐若现,还不时伸出舌头舔舐着唇边的肉末,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嘎巴嘎巴的大嚼特嚼声不断响起,隔着窗户都能听出该是何等响亮,却在玻璃被拍击间被掩盖下去,越来越多奇形怪状的“人”拥挤到窗户边,神色诡异地盯来,那眼中的歹意似是对我仇恨到极点。
当我想夺路而逃时,房门被一把推开,几只身形矮小的鬼走了进来。其中一只鬼仰起头,面孔上疙疙瘩瘩像是被火撩过,一双眼睛朝着左右翻转,白得吓人的皮肤下血肉筋骨通透可见,阴阴一笑,伸出爪子朝我眼睛插来,我大惊之下就地一滚……
“咚!”
脑袋磕到什么硬物上痛楚袭来,还有股从高处跌落感,不同程度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我睁眼一看,电视机里依然播放着节目,自己正扑倒在地板上,浑身是汗,嘴唇与灰尘做着亲密接触。略一抬头,左侧便是床,右方是门,窗户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鬼?
原来是做噩梦……
我心头松了口气,擦拭掉脸上的汗水,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大腿上灰尘混合着擦伤血痕,脑袋上还起了个包,这摔得可不轻。
从小到大噩梦做了无数,我也没有太在意,如今回想起来很多噩梦还是记忆尤新,更多的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只是这么大了,还做噩梦吓得滚下床,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走到阳台,望着道道霞光掩映下的连绵群山,似有若无的泥土清香沁入心田,不时吹拂起的微风,当真令人沉醉。
我看着红彤彤的日头一点点下沉,吹着习习凉风,被梦魇影响的情绪开始安稳,心情也变得莫名愉悦起来。远方有个矮小身影穿过山间陌路,从田埂间慢慢走来,夕阳将他影子拉得极长极长,面容由模糊逐渐转至清晰,是秋师傅。
我刚欲跑下楼去迎接,房间电话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询问秋师傅是否回来,晚上过不过去吃饭。听闻秋师傅回来后,母亲又开始唠叨要勤快帮大人做事,尽量听话别惹事,罗嗦了一大堆,我只得耐得性子听着,敷衍几句,她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下楼后,秋师傅正在厨房伺候着锅碗瓢盆,见我下来自兜里抓出把糖果塞来。我连忙将灶口小凳位置占了,帮忙烧火。
秋师傅自顾自忙活着,我早已摸清他的性子,一般他除了必要极少多说。我却受不了这种沉闷气氛,问道:“干姥爷,您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害疯子呢?”
秋师傅系上围裙,将菜倒入锅内用锅铲麻利地翻炒着,道:“不清楚,毕竟我不在当场。也许是鬼怪,也许是神仙菩萨,也许是妖精,谁知道呢。”
“世上真有妖怪吗?”我瞪大眼睛。
“有啊,一些生灵修炼有成的,就是你们人所说的妖怪了!”秋师傅答道。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那当妖怪,是不是能活很久?人要是修炼,是不是也能活上几百上千年?人可是最聪明的动物!”
“人嘛!”秋师傅沉思了下,“可以倒是可以,但很难,比动植物要难上千百倍,人有无止境的欲望与贪念,这些都是得道的羁绊。”
我刚欲开口,秋师傅接着道:“打个比方,猛兽捕杀猎物或者吃人,其根本动机不过是为了果腹,为了能生存下去;但反过来讲,人这么干的理由有很多种,可能因为动物美味,也许是皮毛漂亮,再或者是能换到金钱,甚至,有时候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仅觉得只是个性命微不足道的畜生,单纯的想杀就这么简单而已……你看,光在吃的方面,都有这么多说道,其它七情六欲更不必提。人一辈子都在得与失之间斤斤计较,心性在各种欲望下逐渐迷失,到后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哪会有人静下心去修道,一味追求悠久生命呢?”
这番话高深莫测了些,我听得似懂非懂,望着秋师傅摇着头脸上满是不屑,心里觉得极有道理。突然想起姥爷也是那么丢了性命,为了块不知是真还是假的金砖,被人害死。
是啊,野兽伤人吃人,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可是,人欺人,人害人,人杀人,往往就是为了那么点微不足道的理由或者是事后看起来不足挂齿的利益。虽然,两者动机都算不得高尚。
可为什么,世间有那么多畜生都不如的人呢?而往往,他们还活得很好,还真是讽刺啊。
姥爷的音容笑貌悄然跃入脑海,不知不觉,眼前世界已然模糊。我尽量低着头,轻声问道:“干姥爷,既然这世界上有鬼神有菩萨,那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对不对?害我姥爷的那些坏人,迟早会遭报应,是吗?”
秋师傅怔了怔,炒菜的手停止动作,好半晌,幽幽道:“人在无能为力改变过去已发生一切时,总将希望寄于轮回果报,老天惩罚上。信的不过还是鬼神罢了,鬼神么,你也见过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真正有大能力的神仙哪有空去理会凡人。其实,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报应?自欺欺人,编造个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的梦罢了。”
我抬起头来盯住秋师傅,两行泪水悄然滑落,即便在心里早就承认这个事实,可自他口说中出仍有些接受不了。就像是,坚持了多年的信念,以为了许久的真理,突然间彻底崩塌,完全颠覆。
也许是真没有报应吧,如果有,世上早就只剩好人了,又哪会有恶人。
“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秋师傅走了过来,用手抹去我眼角的泪水,“但是,蓝伢,你得学会长大。从小连番遭遇怪事,导致你的性子很懦弱,但相对来说你其实也很坚强,你才十五岁,这些事放一般人身上,早发疯了。世间很残酷,比鬼神可怕的东西有很多,但不要怕,勇敢些,以后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人。”
我望着灶间熊熊燃起的火焰,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暗中捏紧拳头,重重点了点头。
“哎呀!”秋师傅惊叫一声,“完了,菜糊了!”
说着手忙脚乱地去揭锅盖,我去看时,锅里一团糟,全是糊味。秋师傅皱着眉头将菜盛了出来倒掉,折腾许久再来厨房时,灶间火焰已然熄灭。他又将脑袋凑到灶口处生火,不消片刻浓烟升腾被呛得咳嗽几口,眯着眼抬起头来,脸上有不少烟熏痕迹,额头上黑糊糊一道痕,看上去有滑稽无比。
我望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忍俊不禁,秋师傅怔了怔,接着意识到什么,伸手摸了摸仔细一瞧,跟着挤了挤嘴唇,也发出几声爽朗的笑。
饭后秋师傅有事出了门,我也来到舅舅这边,听着大人们说话,话题围绕大姨后半生的可怜命运,私底下暗骂大姨夫没有赚钱能力,还喜欢到处喝酒打牌之类。
表哥随村里人打工去了,也不知健那小子怎么样了?当初还明抢我手枪跟我打架,我还吃了点小亏,那个村,还有个叫肉女的可怜人……
突然间,我有些意兴阑珊,对明日大姨家之行提不起半分兴趣,插嘴对母亲说,明天我不想去了。
母亲诧异道:“你大姨蛮想你,你么不去呢?难得来一回,苕伢,你去撒!”
我摇了摇头,心里也不知到底害怕面对什么。
“那算了,我明天看完你大姨直接到县上坐车子走,你在这边要听话,几时想大姨就叫你舅舅带你去,暑假完了我来接你。”母亲见我坚持,不再勉强。
母亲与舅妈又聊起别的,我进房里看电视,正调台寻找好看电视剧时,窗外响起了猫叫,一声高过一声,像是小孩子哭泣,凄厉无比。
我听了片刻觉得有些不对劲,曾经养猫许久对猫习性早已了若指掌,若是低沉不断的嚎叫,那多半是猫与猫打架发怒,或者碰到狗之类的情况。但叫得如此凄惨,定然是遇到危机。
夏日天头比较长,黑得也比较晚,我跑出门循着声源来到舅妈屋后,借着还算明亮的光线四处寻找,在沟渠里看到惊人的一幕。
一群白色的东西,正拼命撕咬着舅妈家养的那只肥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