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亮的背景无人知晓,虽然他能把自己的身世经历洋洋洒洒地说十天半月,但正因为说得太多,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难以推敲。
加上他人前人后,都一副勤快热情的样子,两人站在一起,越发显得是小鸦孤傲难近。不过他对她倒真是很好,一路上细心张罗,把好吃好用的都留给她,忍受着她的恶言冷语,还连洗脸水也帮她打好,面对这一切,小鸦防范之心更炽。
风寒露冷,小鸦终于返回自己的那个船舱,舱里躺着三个人,男的已打着呼噜,仿佛黑甜乡里好梦正浓,另两个女子开始时还小声地说着闲话,慢慢语音也模糊了。
夜那样地静,可是岚舞却无法成眠。她觉得手脚冰冷,即使已把棉被盖上都仍无补于事,按说从小生活在大西北的她,这里的冷对她来说实属是小儿科,但,她真的觉得很冷,一股深深的寒意,令她心生恐惧。
黑夜令这个白天爽快开朗的北方女子原形毕露,再也坚强不起来。再过不久就要回到西川了,回到那个店里,继续离乡别井的生活,她心里对老家难以割舍的心啊,一荡一荡的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至于那个叫小鱼儿的姑娘,面朝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倦缩的睡相一如虾米,书上说,此番睡相的人对人生心存恐惧,没有安全感。
小鸦看着她微微一笑,仿佛看的就是自己,她从来也喜欢这样睡,还得紧紧抱着被子,即使酷暑盛夏也得抱着被子才能入眠。
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这趟的船程仿佛是命运刻意的安排,从此这四人的命运就牵扯在一起了。
日期:2012-4-13 9:07:00
第二天晌午,船已经行至多半路程,大家纷纷来到低矮闷热的舱外,站在两边的甲板上欣赏沿岸景色。
小鸦显然一夜未眠,眼圈乌黑发青。黄亮则靠在里间的小舱里,似乎满怀心事的样子。
见小鸦起来,忙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早就捂热的竹筒子,从里边倒出一些清亮的水给她洗漱。
对于黄亮的殷勤,小鸦并不买帐,洗好后便径自离开船舱,到外面观山景去了。
黄亮无奈,苦笑着摇摇头,收拾好被褥,顺手从里边关上了自己的舱门。
外边,人们三三两两的靠着栏杆评论着沿江的景色。两边陡峭的山岩和杂乱的巨石构成了长江上独特的风景线。
若在平时,小鸦会有兴致吟诗作赋一番的,可今天却不知为何,她没有出声,只是呆呆地望着某个点发愣。
这时,天边隐隐传来一阵雷声,人们不禁仰望天空,但见云层厚重,却无阴郁的征兆,雷声从何而来? 黄亮的耳朵此刻却紧张的竖了起来。这似雷鸣般的声音好象在哪儿听到过,莫非…… 雷声近了,突然,从云层中钻出一群白色的大鸟,直登登地朝江面上扎下来,直到此时,那雷声已经变成了凄厉的呼啸! 黄亮一把拉开小门,受过严格训练的他一下子听出了这声音的出处,心里头一下打了个冷战。
外边的小鸦妹妹正沉浸在自我的冥想境界中,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而就在此时,呼啸而来的大鸟群从火轮的周围和上空掠过,气流把火轮弄的上下颠簸起来!人群中有人尖叫了一声,仿佛是应了这一声似的,最后三只大鸟的肚子里忽然晃晃悠悠地掉下来几个黑蛋蛋,眼见着黑蛋蛋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进了轮船四周的水中,轰!的几声巨响,水面上腾起老高的水柱,把个火轮掀起来又抛下去,甲板上的人们死命地抓住栏杆和一切可以抓的东西,哭叫声顿时乱成一片。
黄亮已经冲出了舱位,看到鸦妹妹还在那里痴痴地发呆,急的一步蹿过去,拦腰抱起她就往舱位这边跑。
小鸦被猛然惊醒,情急之下以为黄亮要对自己轻薄,不由得大声叫骂起来:“你要干什么?!龟儿子快放本小姐下来!”
黄亮理也不理的来到了舱位前,俯身把小鸦塞了进去,顺手拉过几床别人的棉被压在她身上。
天上的大鸟再次绕了回来,领头的一只飞的很低,在那明晃晃的鸟头上骑着个怪摸样的人,头上还扎着条白带子。黄亮这回看得非常清楚,那带子中间是一贴血色的膏药。
他母亲的小日本!黄亮低低的咒骂了一句。
这时,轮机工们纷纷往自己的身上套救生圈,然后竟自顾逃命,把无人驾驶的火轮和满船的乘客丢在了险象环生的江面上。
“格老子!”黄亮气愤地大骂着那些危险面前只顾自己逃命的船员,急忙冲进了驾驶室,一把抓住疯狂打转的舵轮。那些凶残的大鸟是日本鬼子的零式战斗机,是前面那些轰炸机的护航机组,看这架势,他们一定要置这条轮船于死地才后快。
这一年是民国二十七年,公元一九三八年的夏天。
日期:2012-4-13 9:08:00
驾驶室里的黄亮熟练地操纵着火轮在水流湍急的江面上走着之字,以躲避日军战斗机一波又一波的攻击。黄亮那双快要冒火的眼睛在前面和四周焦急地寻找着,他是想开着火轮冲滩,那样可以拯救一船无辜的生命。
前方拐弯处的悬崖上突然出现一座白色建筑物,熟悉的信标球高高的挂在建筑物的边上。不知哪朝哪代的骚客文人在刀劈斧砍般的峭壁上留下三个朱红的墨宝“鬼见愁”。
呀!黄亮暗暗吃了一惊。
这里是江上最出名的翻船段,自古就是船行险处中最危险的水段。但是,在离拐弯处不远的地方居然被黄亮找到了一处浅滩!真是天助我也!黄亮急打舵轮,同时拉响了汽笛:呜!呜!! 那间白色建筑物里跑出来几个人影正朝这边张望着,那是信号台的工人,看见这番情景,急忙带着长篙、救生圈和绳索拼命朝山下跑来。
黄亮心里暗自祷告着“老伙计你要挺住啊!千万别趴窝啊!一船人命啊!拜托!”
日军的飞机还在不停的向已经多处漏水的轮船扫射,火轮喷吐着浓浓的黑烟,喘着粗气奋力朝那片滩涂冲击! 终于,轮船在黄亮的驱使下冲上了江岸,歪倒在那里,人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跳下船,在那些已经赶到的工人们的带领下朝山崖下的大山洞里跑去。
黄亮疲惫不堪的走出已四面透风千疮百孔的驾驶室,忽地,他想起了仍在舱里的小鸦,赶紧沿着歪斜的甲板跑回舱位,从棉被下把吓的昏厥了的小鸦妹妹抱出来,背在身上拔脚跳下船,玩命地追着人群朝山洞方向狂奔。
然而,此刻的黄亮体力已明显不支,步履显得有些沉重。就在这当口,身后猛地传来急促的引擎轰鸣,由远而近,一架鬼子的战斗机正贴着江面向他逼近,而身上的鸦妹妹也被颠醒,又开始挣扎叫骂起来。
黄亮全然不顾她的折腾,心里已经没有了意念,只是一股劲的往山洞跑,终于,在鬼子扫射的一刹那,一头撞进了山洞! 与此同时,洞外面响起了炒豆般激烈的爆炸声! 黄亮此时仿佛一个被什么牵引着的铁皮人似的,甩下还在叫骂的鸦妹,返身又冲出了洞外。
鬼子的飞机没有捕捉到目标,险些撞上山崖,这会儿正沿着陡峭的崖壁向上爬升,引擎超负荷的吼叫着,丝毫没有发现下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