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1-20 20:13:41

第27章 【无力回天】 （3）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首先，他大发横财，发布文书给各镇节度使，要求从即日起给皇上进贡的物资粮食全部都要运到华州来。理由不解释。

各镇首领无话可说，只得照办。钱粮运去了之后到底是真给了皇上还是落入韩建腰包，也无从知晓。

帝都毁了，大明宫没了。皇帝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他就像一朵离了枝的花朵，随风飘零中！

驻跸华州只是权宜之计。各路军阀尤其是实力的几个都不甘心，因为帝王是一张金光灿灿的政治牌，他到哪里，哪里就蓬荜生辉！所以各镇纷纷上表，请求皇帝迁都。几只大手，俨然开始争先恐后地捧接这朵落花……

西川节度使王建请求迁都成都。

淮南节度使杨行密请求迁都江淮。

宣武节度使朱温和河南尹张全义联名请求迁都洛阳。

昭宗一概予以否定，哪也不去。

首先，迁都成都不现实。虽然那里一直都是皇帝避难的后花园，但是现在时局已经变了，去成都必经山南西道，而这里正是李茂贞的地盘；然后，迁都江淮更不现实。那里虽然繁华，可是远隔十万八千里。扬州之于昭宗，就像楼兰古国之于我们一样——飘渺得不着边际。最后，迁都洛阳倒是有些可能。但是昭宗肯定不会去，因为朱温太强大，让他心中生畏。

昭宗有着自己的思想：不管到谁那里，都有被挟持的危险，都是一种寄人篱下。只有长安才是家，纵然它被烧毁了，我也早晚必归，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打败李茂贞！

就这样，帝王之花终究是落在了韩建家里。

当时尚书省的宰相等高官都很畏惧韩建，军国大事不敢擅自决断。昭宗也明白个中缘由。于是干脆下诏让韩建正大光明地参与军国大事。但是韩建很机灵，坚决推辞。因为他肯本不需要这个名号，没有它依然可以在幕后影响，有了它反倒会招来非议。

于是他就开始了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生涯……

日期：2013-01-20 20:14:32

此时，远在魏博前线的李克用收到韩建的文告，也得知了李茂贞作乱，长安被毁的消息。他悲愤地跟部下说：“倘若去年圣上听我之言，又怎么会落到今天在地步！诶——韩建乃天下最愚蠢之辈，由他在幕后指使，必定会削弱朝廷仅存的力量。到那个时候，不仅连累皇帝，连他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不被李茂贞生擒，也会被朱温生擒！”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李克用的人生中有一点很奇怪，他本身是个用人失察的人，但是却对很多人的结局有着精准的预见。当年预言张浚会祸害朝廷，言中了；后来预言李茂贞，又言中了；这次预言韩建，结果很不幸，又言中了。后来的后来，韩建确实归顺朱温了……

李克用感慨完了之后，立刻发表声明自己将会同邻道各镇出兵勤王，再战关中！

这才是昭宗最爱听的话！迁都什么的都是浮云，勤王才是硬道理！

不过，话虽如此。李克用已经不是当年的李克用了，目前他的大军在魏博已经惨败，且刚刚经历丧子之痛，要抽身出来，返回晋阳，再整饬军队，投入另一场战争，还需要好些时日。

昭宗也看得到这一点，所以他必须先派自己的军队去收拾李茂贞。

当年九月，昭宗下诏，削夺李茂贞的一切官爵封赏，复其姓名为宋文通。十月，下诏以宰相孙*为凤翔四面行营都统（即剿匪总司令），以夏*节度使党项人李思谏为邻宁节度使兼副都统（即剿匪副司令），升鄜坊留后李思敬为节度使，联兵进讨李茂贞。

一个宰相加两个党项首领，对于一个李茂贞。好似以强对弱，实际恰恰相反。首先孙大人率领的中央军根本不是凤翔军的对手，而两个党项人对皇帝的忠诚也是有限度的，他们更多地是在观望。况且封给李思谏的邠宁镇原本是在王行瑜的，他被李克用杀死后，此镇即由昭宗派中央大臣去接管，如今也落在李茂贞手中，所以这个封赏是空头支票。

三人联合讨逆，其实徒有其表！更可恨的事情还在后边。

圣旨刚一下达，精明的李茂贞便给昭宗上了篇奏章，言辞诚恳地承认错误，我不该逼迫皇帝离京，不该火烧长安，不该杀人，不该掠夺，不该……总之不该干的事我都干了，但是我现在悔悟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求皇帝给我一次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愿意出钱给陛下重新修建宫殿！

昭宗一看，顿时迷茫。李茂贞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呢？

日期：2013-01-20 20:15:22

有两种可能：

一是真心害怕。也许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次做得有点过了，玩火者容易自焚！所以不如给皇帝认错，息事宁人，既免得与中央军和党项人作战，也免得日后李克用打进关中。诚如是，此为自保之计也！

二是虚情假意。他想用这种手段迷惑昭宗，瓦解讨逆部队，也为自己下一步打算留下时间和空间。诚如是，此为缓兵之计也！

李茂贞太精明，将皇帝耍得团团转，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昭宗反复思考，还是犹豫不决：原谅他吧，不甘心；征讨他吧，没信心！

正是进退失据，如坠九霄云雾。

正在这时，一个满面笑容的嘴脸出现了，他此来就是要给帝王“指点迷津”的。但是这个指点完全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这个人便是能说会道，口蜜腹剑的韩建！

他强烈建议昭宗原谅李茂贞，给出的理由跟李茂贞差不多，让皇帝以大局为重，不要再动干戈。可实际上韩建内心的小九九是：目前的状态于我来说最有利，挟天子以令诸侯，还顶着护驾功臣的光环，何其快哉！一旦昭宗和李茂贞动真格的了，如果李茂贞获胜，李克用、朱温便可能会卷入；如果皇帝获胜，便要还都长安。不管怎样都不如维持现状好。

韩建是个小军阀，也是个十足的小人！他只想在群雄环绕的时局下坐拥渔利，从来没有真心对待皇上过。

昭宗无可奈何。韩建的话他不能不听，也不敢不听。于是讨伐李茂贞一事不了了之，所谓的大军连集合都没有集合……

日期：2013-01-20 20:16:54

此事之后，韩建愈发跋扈起来，明里暗里算计皇帝，想把朝廷的有生力量全部掏空，于是目标就落在了昭宗身边的亲王们身上，因为他们手中握有军队。

乾宁四年（公元897年）正月，华州防城将张行思受韩建指使，诬告睦王、济王、韶王、通王、彭王、韩王、仪王、陈王等八位亲王谋反。昭宗一听，大惊失色。冥冥之中有种不祥预感：韩建要对他们动手了

他当然知道这八王是冤枉的，可现在重点是安抚韩建。于是下旨让这八位亲王亲自登门给韩建解释。而韩建则拒绝跟他们见面，毫不留情面，理由是：他们一同来见我，万一有什么不良动机呢？所以我不会见的！

韩建又给皇帝上奏章，提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解决办法：“八王如果没有异心，就应该规范言行，主动避嫌，交出军队，不再涉政！陛下如果念及骨肉之情，就应该效仿玄宗皇帝，安置他们去十六宅安心读书……”（十六宅正是当年唐玄宗软禁各亲王的地方。）

好生狠毒的做法，韩建这是要解散新军，软禁亲王。如果真的这样，昭宗就再没有一丝复兴和自保的本钱了。所以，看了这奏章后，昭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绝不同意！

韩建早就料到这点了，所以敬酒不吃就上罚酒。他令自己手下的精锐部队将行宫团团包围，然后一封接一封地往里递奏章，反复逼迫，犹如“兵谏”！最终昭宗在万分无奈下准奏。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当天晚上，八大亲王手下的部队全部解散，这些被招募过来的新兵们还没怎么体验过战场上的酣畅淋漓，就不明所以地又解甲归田了。对于他们来讲，这次当兵经历就是一场稀里糊涂的闹剧，而对于皇帝来讲却是情非得已的伤……

士兵们走了，兵器铠甲全留下，统统交给韩建。然而，他还不满意。

接着，韩建又上疏，请求皇帝解散新招募的殿后四军，理由是他们都是地痞无赖之徒，平日里惹是生非，无甚大用。

昭宗被迫同意！两万多人全部遣散，新军从此烟消云散。

接着，韩建又上疏，请求诛杀捧日都头李筠，理由是他想谋反。

昭宗被迫同意！上次关中祸乱时，左右神策军为争夺皇帝火拼，李筠舍命护送昭宗出城，护驾之功第一。如今功臣末路断头路！

接着，韩建又上疏，请求皇帝召回被派往各地亲王，理由是我大唐历史上出现过多次亲王在外作乱事件。

昭宗被迫同意！这些人如果回来，下场将和八位亲王一样！

韩建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一并说出来，昭宗会一一应允。

……

梦碎了！彻底碎了！昭宗做了一年的新军梦就这样在韩建的一封封奏章下变成了一枕黄粱！他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悲苦之中。不论多么坏的结局都预料过，却没料到新军不是毁在李茂贞手里，而是毁在了韩建手里。更没料到他们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一个个莫须有的罪名给解散了！

时至今日才明白：移驾华州是鬼迷心窍的错误！昭宗泪如雨下。

作为最后一个怀揣“复兴梦”的皇帝，他承受着不可估量之痛：心如刀绞，忍痛割爱，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苏东坡说“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可是志向再坚韧也终归有个限度。在一次次的打击中，这位悲情皇帝的思维和心志也悄然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变化……

一个人总爱做梦，很可笑；一个人不再做梦，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