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几年没去美国。叶子、梁同叙、还有董柏荪经常结伙去美国,出境的目的基本是购物,倒不是为了省几个钱,主要还是买个放心,有时顺道在欧洲逗留,从境外托运回来成堆的吃的、穿的、用的物品。让人沮丧的是,从日用生活用品到名牌奢侈品,甚至大到房子,在她们很多的采购选项上,这些商品国内的价格远远高出国外。
“喂!口下结点德行不行?”梅无雨不满地对古文说。
在年前,Rose给梅无雨透露了一个信息:商务部鼓励推动地方上组建几个跨区域跨行业的大型经济实体,再三请他认真地考虑一下再作打算,重新为自己安排了一个更大的发展空间。
对于Rose提供的这个信息,梅无雨认为这是非常适合自己的一个发展机会,也想借此离开被古文视为“废物堆”的政坛。
商务部在年初一次内部会议上散发了一份关于中信泰富公司在西澳大利亚的铁矿石项目的一份内部资料。
西澳大利亚的铁矿石项目从最初估算不到20亿美元,到现在的71亿美元;原计划2009年完工,延期到2012年上半年投产。因成本超支和工期延误,这个项目受到国内媒体高度关注。
商务部在内部的会议上散发这份资料,可能是个信号,中南海似乎正在下定决心追究国有企业在海外扩张中失败的责任。
五一节过后,梅无雨接到Rose的一个电话,要他去一趟北京。
来首都机场接机的人自称是商务部的,姓张,四十出头的年纪,一个人开着一辆黑色“现代”车,见人三分笑,没有一点官架子。
“你不像是商务部的,倒像个街道居委主任。”梅无雨开这么一个玩笑的目的,是想从侧面探一探他的真实身份。他不想冒味请教他的来历,知道他是个官场人士,要不然,跟Rose也搭不上关系。Rose也不会派他来接他。
老张一点不客气:“你也不像个市长,像个独行客。”
这次来北京,梅无雨秘书没带,行李没带,只带了个公文包,打算住在老丈人外交部的宿舍楼。临行前,秘书要通知在京的裙带企业安排他在京的吃、住、行,让他制止了。县市一级政府的驻京办撤销后,当地在京的裙带企业承接了迎来送往的功能。梅无雨本来让古家在京的公司或是梁同叙来接一下,一想,算了,自个打个的士更方便。在萧山机场打发走秘书,Rose来了个电话,说在首都机场有人接机。
车子没进城。老张直接把他送到在昌平的商务部培训中心。一起走进一个房间,Rose已经等在那儿,指着老张说:“认识了吧?”
两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老张一本正经地回答:“认识了,车上聊得挺开心的。”
老张撒了一个善意的谎,其实,俩人在车上东一句西一茬瞎扯北京房地产近几年的走势,完全属于没话找话的那种聊天。一同过来的路上,梅无雨认定老张不是地道的北京人。北京人爱吹牛侃大山。天为什么这么黑啊?因为有头牛在飞。把这头牛吹上天的,多半是北京人。
趁Rose转身的一会儿功夫,老张偷偷塞递给梅无雨一张名片,冷不丁地还问了一句:“梅市长到过瘦西湖吗?跟杭州的西湖有得比吧?”
梅无雨做贼似的把名片抓在手里,瞄了一眼,弄清了他的身份:商务部的张志清副司长。张志清向他暗示自己是扬州人士。梅无雨心领神会,接过他的话茬,附和道:“哦!好地方啊!烟花三月下扬州。苏东坡把杭州西湖比作西子姑娘。他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可能还没见过扬州的姑娘。扬州自古出美女啊!人美,山水自然也美,一定不比西子姑娘逊色。”
“梅市长不愧有心之人,那我替扬州的山水和姑娘谢谢你了。”
张志清借山水一说暗自挑明自己的籍贯。俩人男人彼此夸张地一阵大笑。
“你们南方男人都这么风流吗?说两个湖,也用女人打比方。”
Rose看着梅无雨,不怀好意地说。显然,她在问他,这次进京,是不是也跟梁同叙联系上了。
俩男人对视一笑。
“我们先聊着。下午有一堂课我主讲,滥竽充数。晚上一块吃饭吧。”张志清站起来说。
培训中心正在举办一个对象为民营企业家,关于国际竞争的规则、经营渠道、方式,主要投资对象国的法律法规、政府政策、工会组织、产业环境和人脉等各种关系的培训班。
日期:2012-12-18 18:46:33
张志清出门后,Rose对梅无雨说起这人。
“耶鲁的,阅历比你丰富,在日内瓦世贸组织总部工作过。想不想跟他搭手,一起组建一个跨区域跨行业的经济实体?”
Rose一边说一边起身给他泡咖啡。客房里只有小袋装的雀巢速溶咖啡。
在华东的上海、江苏、浙江、安徽三省一市,政商界有识之士已经动了起来,全力推动组建一个跨地区跨所有制形式的经济实体,既有别于央企,又不同于民企。实体经营目标的指向,在海外,参与收购或控股国外资源和市场。
在海外,中国央企是“冤大头”的代名词,经常成为国外政府和合作企业漫天要价的对象。在一些敏感的领域,受制当事国政府法律和环境上人为刁难,阻止其进入。民营企业势单力薄,各自为政,甚至相互拆台,无法与熟悉海外市场的国外公司平等竞争。
华东地区这个经济实体初步的组建方案已经上报商务部,核心管理层的选拨紧锣密鼓展开,江苏扬州的籍张志清出任实体的法人代表。
实体拟注册的名称是泛海湾集团,总部设在上海市。
梅无雨对这件事早有耳闻,听Rose这么一问,自然明白她要他来北京的意图。
“是时候换个环境了。”梅无雨首肯道,又进一步解释说,“我到地方从政快两年了,看到听到的不少,心得体会更多,心历比经历要丰富的多。”
“那就对了,说明你完全进入了角色。”
Rose把泡好的咖啡递给他,赞扬说。
“嘿!观察者?还是解剖者的角色?”梅无雨自嘲道。Rose曾经告诫他,在地方政府里当一个观察者或是解剖者,不要做一个麻烦制造者。
“二者都可以,合二为一更好。2 in 1,像雀巢的一句广告词,‘味道好极了’,嗯?”
Rose刚坐下,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冲他微微一扬。呷下一口咖啡时,她目光挑逗似的一直盯着他,好像喝下去的不是咖啡汁,而是梅无雨。
“切!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一层骚扰的意思?通常是男人好色,女人怎么也五彩缤纷啊?”梅无雨毫不留情地说。
“女人怎么了?你又不是没碰上过这样的女人,要不谁叫你一声‘舅舅’?”
Rose反击道。她指的女人显然是梁同叙。
梅无雨心一沉,无力地回敬说:“过了啊!”
Rose“噗嗤”一笑,说:“哎!有时候想一想,我还挺佩服她的,敢爱敢做。”她说着,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想一想,当一回铁扇公主也是一次不错的人生经历。”
“铁扇公主?”
Rose白了他一眼:“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梅无雨鼻子哼了哼,没接她的茬。他是真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懒得细问,反正逃不出揪心揪肺的那点事。
Rose没就此罢休的意思,继续说:“哎!你说,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梅无雨总算弄清她的意思,略微一思忖:“铁扇公主被一只猴子钻进自己的的肚子,她是什么样的感觉?”
“搅肠穿肚的煎熬啊!书上是这么说的。”
“哪样的感受好吗?”
“那就因人而宜了。”
Rose像是有意在激怒他似的,嘲弄地回答道。
“哦?”梅无雨也不示弱,“那要是换成你呢?”
Rose看了看剩下半杯的咖啡,似是而非地一笑,仿佛梅无雨已经被她喝进肚里:“恐怕《西游记》写不下去了。孙猴子淹死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了,去不西天取不回经书,也就少了一本名著了。”
“Nothing is necessary but mine?”梅无雨讽刺道,话题一转,说,“像你这样目空一切的,官场上大有人在。”
“我目空一切?”Rose叫了一声,“比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要坦率吧?今天我真要目空一回,说一说在波士顿时想说没说的话,也让你彻底明白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