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混，不但上面有人，这人还得过硬。王依林说：

“袁部长，无论如何，我得请你吃饭。”

“吃饭？”

“是。”

“可是我还有两个朋友哇。”

“一起带来。”

“好。”

“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然后，王依林又说了地址。地址不是县城内的帝豪酒店，而是城外一处叫“世外桃源”的地方。这个地方在温县虽然也有名，吃的东西也贵，但毕竟在地处乡下，偏远。来的达官贵人不多。我也马上明白了王依林的意思。

王依林只是一个政法委书记，请我吃饭不想让温县的县委书记，县长之类的人知道。

这个老王，也是一个有心眼的人啊。

969

在酒店里，我介绍吴海洋给王依林认识。 王依林说：

“认识。”

“还要谢谢王书记。”吴海洋说，“要说，还是王书记帮忙，我才能在里面做一些轻松活儿啊。”

“你知道啊？”

“知道了。”

施恩不求回报。这是圣人的境界，对于一般人来说，施恩了最好还是让受恩人知道有这么回事，至少这样一来，心里会舒服很多。一听说吴海洋知道，王依林也挺高兴的。

接着，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吃完饭，王依林请我到隔壁房间里去坐。意思也十分明显，有话要单独跟我说。我对吴海洋说：

“老吴，你先坐这儿喝点茶，等我。”

“好。”

“我一会儿就来。”

好在吴海洋还有女儿吴海燕陪着。他也是在官场混的人，也应该清楚官场里是怎么回事，无非是跑官要官。这个王依林只是温县的一个政法委书记，肯定也想的是如何能当上更大的官儿。在官场混，也得有追求，这没什么不好意思。

我跟王依林去到隔壁房间里坐下来，我问：

“老王什么事。”

“嘿嘿，有些不好意思。”

“说吗？”

“我说出来你不会怪我吧。”

我一笑。其实我也清楚老王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当个政法委书记，官太小。我明明知道王依林心里想什么，但是他不说，我也故意装着不知道。反正我也是上司，这个家伙是个县政法委书记。这人也算不太会钻研的那一类。

接着，王依林从包里拿出一大包钱，直接亮出来，一捆大约是一万，一共是五捆。我说：

“老王，这是什么意思？”

“一点小小的心意。”

“你叫行贿你知道吗？”

“袁部长，你不会是嫌少吧。”

“收起来吧，我不会要的。”

“这——”

看我脸色变了。这个人才收起来。我心里着实有些生气了。这个官场全让这些屁人搞坏了风气，人与人之间好像没有交情了。一来就是讲钱，直接塞钱。根本不搞送礼那一套。同时，我生气的是，我一向是十分正直的人，不收钱的，没想到这个王依林还敢给我送钱，我说：

“老王，我的风格你应该知道哇。”

“知道。”

“说说。”

“不收钱的。”

“明明知道我不收钱，还要来送，是什么意思、”

“人家虽然说过，可是我不相信。再说了，我觉我们关系不一般。”

我也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了。所谓关系不一般，指的也是我欠王依林一个人情。这吴海洋被弄出来，保外就医，也是王依林的功劳。

这年头，你欠了人情就要还的。我说：

“老王，你想当什么？”

“县长。”

“你政法委书记，当县长也要一步一步来吧，不可能一步登天。”

“没事，我也没想到步登天。想的就是一步一步来。”

“先当副县长？”

“好。”

然后，老王又笑了。当副县长，也得当排名在前的副县长，能进常委的那种，否则跟这个政法委书记也没什么区别。这样的话，还不如不升官。王依林见我答应了，也蛮高兴的，说：

“袁部长，对不起啊。”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样直接向你要官，是不是太直接了，不好。”

“是有点不好。”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应该收一点钱。”

“千万不要，老王，以后跟我混，就不要提钱。我最烦的就是贪官，你如果真的为人民服务，我一样可以升你的官，否则一样要你下来。”

“你最烦贪官？”

“是。”

“这吴海洋不是贪官？”

我倒一下子楞住了。 楞不是楞吴海洋是贪官，吴海洋的确是贪官，我也不喜欢他。但是为什么又来帮吴海洋，这其中的原因，王依林又是不知道的。我只是搞了吴海洋的女儿吴海燕，这才帮吴海洋的。

但这些道理能跟王依林说吗？不能，还得另找一套借口中。我吃惊的是，王依林跟我说话，居然也敢反问，看来，我这个领导在他心里份量还是不足哇。

我脸当时沉了下来。但我装出一付平静的样子。王依林说完这些废话之后，又往回找补，脸上堆出一脸笑。

我走出去，走到吴海洋坐的那个房间，说：

“走吧。”

一直到上车，王依林站在我身后笑，但我还是一付扑克脸的样子。

970.

我的这个样子，也让吴海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吴海燕问我：

“小袁，怎么啦？”

“没事啊？”

“肯定有事，否则你不会这样。”

“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女人就是心细如发。后来，吴海洋也告诉我，他也早就看出来了。我跟王依林进去另一个房间时，还是一付笑意，样子轻松。但从里面出来，却换了一付面孔。肯定有心事。至于是什么事，吴海洋没好意思问。

因为在吴海洋看来，以前他是我上司，没想到现在我混成了组织部长，这也才三年时间。而他，却混成了一个犯人，这不，还保外就医，但身份依然是犯人。人生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让人意外。我说：

“这个王依林，不是个玩意儿。”

“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吴海洋说，“是因为我的事吗？”

“不是。”

“能说说吗？”

“这个王依林，要官，要当县长。”

“要当县长？”

“是，他觉得这个县长范南江不是个东西，没才华，还没他本事大，居然也可以当县长，他自己更有这个本领。”

“到底还是年轻啊。”

一听说王依林年轻，我本来很生气的，又笑了。因为这个王依林实在不能说年轻，已经五十几岁的人，快六十岁的人了。要说年纪，比吴海洋可还要大啦。我这一笑，心情好像好了不少，吴海洋自己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要说也不怪吴海洋，形成习惯了，他就是这种说话风格。以前也是这样，倚老卖老。总觉得我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