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挑起眉梢：“你叫他什么？”

值日星官一惊，颤声道：“是、是殿…殿下……”说着星官腿一颤，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玉帝却没有理会一旁胆战心惊的星官，只是自语道：“他是朕的外甥，叫殿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玉帝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周围凛冽的气势也柔和下来。

“那便就称他殿下吧。”

待玉帝拂袖出去了，值日星官才慌不迭的从地上爬起类，深深的舒了口气。

只是……

陛下的外甥？陛下还有什么外甥么？

值日星官一时想不通，但却也知道，有些事想不通，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玉帝自寝宫出来，转道来到杨戬住处，那殿阁离玉帝寝宫不远，楼阁微耸，殿伏两翼。中间竖一匾，曰：“碧凌殿”。

玉帝看清牌匾上的字，手指一划，将那“碧凌”二字化作“清源”。这才抬脚步入殿阁。

此时杨戬正倚在窗前翻书，化回原形的哮天犬正恹恹的趴在杨戬的脚边打盹。杨戬的身上已换了天女织就的雪白云衫，衣衫上暗绣金纹。细软的发丝被一顶银色的小冠束起，透着窗边的微光看去，竟给人一种清贵凛然的错觉。

只是五岁的小孩子而已，为什么不可爱一点呢？

玉帝淡淡的想着，走近杨戬。杨戬自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他，眸色清冷纯碎。

玉帝微微的勾起唇角，道：“戬儿，看得懂么？”

日期：2012-04-27 16:24

杨戬慢慢的摇头。

玉帝轻咦一声：“看不懂？那你这半天在看什么？”

杨戬似有些微窘的偏过头去，道：“无聊。”

玉帝闻言轻笑出声：“好，戬儿看不懂，那舅舅教你如何？”

杨戬睁眼看向他，他噙着一丝浅笑，走到杨戬身旁，轻声问道：“戬儿可识字？舅舅先教你识字可好？”

小孩的脑袋重重的点了两下，玉帝弯起唇角，挥手化出笔墨纸砚。然后捉起孩子的小手教他握笔。

孩子的手软软的，五指也短，几番握笔都有些握不牢，玉帝便捉着他的手，弯腰在纸上写下“一”、写下“天”、写下“地”、然后写下“杨戬”二字。

字一个、一个的写过，玉帝边写着，边在杨戬的耳边细细解说道：

“一，众生之源；天，三界至尊；地，万物之母……”待写到明显复杂了的那两个字，玉帝握笔的手慢了下来，而后轻声道：“杨戬，三界战神。你的…名字。”

“杨戬。”小孩看着那两个字，读出声，然后感觉到胸口一阵窒闷，他压下这番明显的触动，仰起头问道：“那……舅舅的名字呢？”

“朕的名字……”玉帝闭上眼，而后带着杨戬的手，在纸上写下：“昊天”二字。

“昊天。”

“对。”玉帝点点头：“不过凡人知道的更多的是这个名字。”玉帝说着，又写下“张百忍”三字。

“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不同，玉帝心里道，一个是神王赐予的名字，代表天地之责。而另一个则是凡间肉身的名字。

百忍、百忍。万难千劫，百忍成圣。

可于他还有什么值得忍耐的么？

玉帝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道：“也无甚不同，不过一个是神名，一个是凡名罢了。”玉帝不愿解释太多，只是饶有趣味的问杨戬道：“耳闻目见了这么许多，戬儿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问什么？”

“比如说朕的身份，你的过往。”

杨戬摇摇头道：“当知道的自然会知道，有什么好问的。”

玉帝大笑出声，揽住杨戬道：“这般淡然，就不怕…他人哄骗于你么？”

杨戬道：“他人怎么说在他，我信不信在我，又怎当得上‘哄骗’二字。”

“明澈达观，自然任我。无论是否有天人血脉，戬儿似乎都天生适合修真呢。”玉帝说着，重新握起笔，边教他写字，边感慨道：“呵~有朝一日，或许朕亲自教你修行也无不可。”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云雾散去，星光闪耀。玉帝执着玉盏，慢慢的啜饮，而杨戬，伏在案边，一笔一划的细心习字。

其实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值得玉帝亲自去教。以杨戬的聪慧，就是将他独自丢下，他也能自学成才。

只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凡人的情感不也是靠这么一点一滴的相处培养起来的么？

别的不说，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况且这种事似乎还用不着忍耐，他自己也乐在其中呢。

将最后一点酒饮完，玉帝起身走到杨戬身边，虽然笔力还稍显不足，但这几个字已写的像模像样了，玉帝看了一会儿，开口道：

“戬儿不休息一会儿么？”

杨戬微微的摇头道：“不累。”

玉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弹指在殿内燃上了一支安神的香。

香烟袅袅，原本认真习字的孩子果然困倦起来，玉帝微笑着，将伏在案上的孩子抱起，道：

“困了便睡吧，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日期：2012-04-27 21:46

【章十一】 合笔任自真

自睡梦中醒来，睁眼见白纱轻帷，随风拂动，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起身掀开帷幕，下得床来，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只有清浅温和的光线自窗棂处透出，洒下一地光斑，徒留一室清寂。

小孩赤着脚走出殿门，心中尚有些恍然，直到看见了某只趴在门廊外晒着太阳的笨狗，嘴角才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哮天犬本是耷拉着耳朵，懒洋洋的趴着，此时听到一点动静，耳朵瞬间竖起，支起上身，转过头来。然后便看见了披着一身单衣，赤着双脚的小孩正站在门口处微微浅笑着看着他。

原本因到了陌生地方的各种不适，瞬间烟消云散，某只笨狗兴奋的跃起，扑食一般的向小孩扑去。

杨戬本也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奈何笨狗力道太大，杨戬身板儿太小，立马被扑倒在地。

但他也不恼，任由哮天犬在他脸上舔来舔去，等哮天犬疯够了，才拍拍他的头起身坐起。此时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来，暖洋洋的正舒适，在他幼小短暂的记忆里，阳光从来没有这样的舒适过，既不像夏日那般刺眼，也不像冬日那般冰冷，倒像是融融的春日，只是春天还有凛冽的寒风，就算日光暖照，也驱不散身骨子里的冰冷。就这样照着，靠着身后熟悉的大狗，他渐渐的安下心，不由得眯起双眼打起盹儿来。

玉帝进得清源殿来，便看见了这主仆二人靠坐成一团儿的场景，不由的低笑出声。

杨戬闻声睁开眼来，看见玉帝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忙站起身来，低头扯了扯被哮天犬蹭乱的衣服。

对于这个人，他总觉得有一点不自在，尽管他对自己很好。

在小孩不多的记忆里，包括他早已映像模糊了的父母和那个照顾了他一路的老乞，从没有一个人，像这人一般，会毫不介怀的抱着他，会对他温和的微笑，甚至教他写字。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法真正的亲近这个人，心底里甚至隐隐的还有一丝戒备。

他不懂为什么，就像他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要找到他，为什么要对他好一样。

他说自己是他的外甥。

但他总觉得，是不是他认错了人。

记忆里，他只有抛弃了自己的爹娘，没有舅舅。

直到那个人握着他的手，写出“杨戬”二字。

杨戬、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