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三个男娃娃顿时揪住小萤,使劲地摇晃,连连埋怨:“都怪你,都怪你,换什么换,换什么换!”扎小辫儿的男孩子最为起劲,连鼻涕耷拉进嘴里,也当糖浆般吞进肚中,只顾不停歇地埋怨。小萤满脸委屈,双手捂眼,呜呜地哭了起来。
少年连忙制止住三个男娃娃,一板一眼地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准欺负女孩子!全都别耍赖,快把糖人儿给我!”说罢伸出右手,摊开在四个小娃子的面前。
四个小娃子停止争执,露出可怜样儿,小萤更是涕泪交流,把糖人儿紧紧地攥在身后,眼泪汪汪地望着少年。
少年把脸一板:“别在我面前装可怜,男子汉大丈夫,赢要昂着头赢,输也要昂着头输!还有,小萤,你别抹泪珠子了,这回我可不会再同情你了!”
四个小娃子不情愿地摇头,相互间看了看,忽然点了一下小脑瓜子,猛地撒开腿就跑,一串嘻嘻哈哈的笑声撒满了街道。
“站住!四个小赖皮,别跑!”少年站起身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原地踩踏出响亮的脚步声,佯装在后追赶。
街上人流如织,四个小娃子身形矮小,跑得飞快,在大人们的腿脚间钻来钻去,跟泥鳅也似,转眼就没了踪影,唯有嘻嘻哈哈的笑声,从人群深处传来!
少年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抬眼望去,夜间的租界华灯初上,几个浓妆艳抹的舞女在不远处的霓虹灯下踱步,极富节奏地一来又一回,时不时拉住一两个客人走进舞厅。少年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他抬头望天,夜幕深沉。这一派歌舞升平,像是一套华丽的衣服,被包裹在衣服下面的,却是疤痕累累、又粗又糙的皮肤,渗透着丝丝缕缕的悲凉。
就在少年怔忡之际,前方街道上,忽然响起一声极为惊恐的马嘶!
抬头望去,只见那方向上人声沸乱,鸡飞狗跳,一辆马车疾冲而来,后面数人一边追赶,一边高喊:“走马啦,走马啦!大伙儿瞧着眼,快闪开呀!”道上人群惊声叫骂,纷纷跳开避让。
大人们慌忙躲开,街道上立时走空,露出了四个小娃子!四个小娃子听见轰隆轰隆的车辙声,望着急速奔来的马车,如同看到了凶神恶煞的怪兽一般,竟给吓懵了,愣在道路中央,紧紧攥着糖人儿,一动不动!
日期:2012-8-2 12:01:00
站在后方的少年大吃一惊,想也没想,急忙飞步奔上,几个箭步冲到四个小娃子的身前。他双手抱不过来四人,只得向马车冲去,一把抓住扬在空中的缰绳,使足气力,往回拉拽。可那马性烈无比,又受了惊吓,竟不听使唤,任凭少年拉拽,只管曳着少年奔行,一时间地上被拖得尘土飞扬。
但也多亏少年这一阻,马速稍有减缓,道旁冲出几个好心人,飞快地将四个傻掉的小娃子抱起,着地一滚,堪堪避过了结实的马腿。
四个小娃子虽然得救,可少年仍然没有松手,他知道前方街道人流更密,未免出现死伤,必须尽快想办法让狂奔的惊马停下来。
被拖出十来丈后,前方已是罗家戏苑的地界,行人如织,一旦马车奔到,必有死伤!少年来不及思考,慌乱不堪的人群已然迎面而来。
在这危急当口,忽听一声惊嘶平地飚起!
只见那少年用右臂掼住马脖子,双腿发力,仰天大叫。蓬地一响,那马惊嘶声中,身子向左倾斜,竟被少年用臂力硬生生扳倒过来。马匹嘭地倒地,惯性不止,又贴地滑出丈余,磨破了皮,在地上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方才止住。身后车轮扎扎轮转,车厢失去控制,朝少年飞速撞来!周围人群失声惊呼!
身后那匹马还躺在地上,张口痛嘶。少年不忍弃它于不顾,翻身而起,扎稳马步,横起右臂,迎向来车,嘭地抵住车橼。一股巨力撞击而来,少年拼命抵抗,牙齿都咬进了嘴唇里,脚下向后滑出三尺,车厢喀吱吱摇晃数下,竟被生生定了下来。
直到此时,少年浑身的气力才一泄,身体仿佛虚脱了一般,膝盖一曲,嘭地跪在了地上。
围观人群见了这一幕,惊讶于这羸弱少年身上竟有如此神力,全都轰天价地喝彩,好几人冲上前来,将他扶起。
少年揉着右臂上的痛处,面对众人的关切,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这时,被停下来的车厢向前倾斜,帘幕撩起,一个中年人急走下地。这中年人身穿一袭海蓝色的大褂,头戴一顶圆弧小帽,光颚无须,手中捏着一只怀表,面带惊容,走上前来,扶住少年道:“年轻人,伤着没有?手臂可好?”
少年甩甩右臂,人群的围观,令他颇为尴尬,强笑道:“没事儿,这点痛处,揉揉就好了!”
中年人却道:“让我瞧瞧。”不由分说,捉住少年的右臂,捋起了衣袖。
少年黝黑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子,大臂近肩处有一块显眼的红色胎记,像火红色的太阳一般。中年人瞧见这红色胎记,陡然脸色微变,抬起目光,惊讶地打量少年。
日期:2012-8-2 13:09:00
少年被他双目盯视,越发尴尬,摸着头道:“大叔,你别担心,我当真没事儿!”
中年人却一如既往地盯着他,忽然退后一步,更加仔细地打量起他的全身来,仿佛看到了一件奇物宝贝一般。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是谁?”中年人忽然发问。
少年一愣,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摸着头道:“我叫阳子,自幼没见过父母,我也不知道父母是谁。”
中年人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阳子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街边。地上的五只黑陶碗碎了三只,都是被慌张躲避的人群踩破的。阳子俯下身去,捡起陶片,捧在手中,脸上露出心疼之色。
中年人没理会躺在地上低低嘶鸣的马,反而一路跟了过来。
身后狂追的数人这时候方才赶到,喘着大气,慌张道:“师父,您没伤着吧?都是弟子失职,没能看住……”
中年人一摆手,几人连忙闭嘴。中年人蹲下身去,看着阳子收拾陶片。
四个小娃子挣开抱住他们的大人,攥着残缺不全的糖人儿快步跑来,摇动阳子的肩膀,递出糖人儿:“阳子哥哥,你别伤心了,我们把糖人儿都给你!”
阳子摸摸四个小娃子的头,露出微笑:“四个小赖皮,你们老老实实地说,阳子哥哥的戏法变得好不好?”
四个小娃子忽地吐出舌头,呜噜噜地叫道:“不好,不好!阳子哥哥就知道耍赖皮!”脸上笑颜齐开,撒开腿又跑,想引阳子来追。
阳子听了这话,爽朗大笑,却不追赶。
中年人捡起一块陶片,把玩在手,忽然问道:“年轻人,你也会变戏法?”
阳子道:“都是糊弄人的小把戏,变是会变,可是差劲得紧。”
中年人微微一笑:“如此年轻就懂得谦虚,实在难能可贵。这样吧,我变一个戏法,让你瞧瞧如何?”
阳子对戏法极感兴趣,闻言称奇:“大叔,你也会变戏法?”
中年人哈哈一笑,身后的几名弟子露出一脸神气:“那当然,我们师父,那可是……”中年人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嫌闯的祸还不够么?给我闭嘴!”几名弟子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往下说。
阳子脑袋不笨,瞧这状况,已知眼前这位中年人来头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