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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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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9-19 22:03:00

厨房门外本是我那一间小小三米见方的厅堂,随便几样家具一摆,剩下的空余之地就狭小而凌乱,现在又多插上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外加一具枯萎的人骨,那个闭塞挤窄可想而知。但我布好了阵法来到厨房门口准备去看热闹时,募然闯入眼帘的,先是一间布局精致考究的茶楼包间。

罗汉榻当窗而摆,当中端放一只矮脚正方小几,如意云纹桌脚微舒展着优美曲线,桌面还有一壶清茶外加两只茶杯。我偏头,看见身边便是一只香炉架,青铜蟾蜍口张着,一缕白烟袅绕而出。耸鼻嗅了嗅,什么味道都没有,除了拜锦衣男所赐那一地滩涂的腥臭粘液之味。慢慢伸手,看着手掌穿香炉架而过,除了空气,再无其他。

我不由收手暗赞,这个幻境质量奇高,想必是锦衣男所为。

现在应是一个秋日的正午时分,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而不燥。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本应该惬意恣然,但那在罗汉榻上相向而坐的两人却俱都正襟危坐。

梁庸天脱了外套,穿着件白色衬衣,依稀有几分神似姜如意故事中的那个白衣潇洒的少年公子。此时正向坐在他对面依旧一身神色西装的程生拱手见礼,态度很是恭谨,眉眼间诸多讨好。初望之下,梁庸天还是梁庸天,再看一眼,突觉他不但神态,连五官都有了细微变化,竟然越看越像窦生。

程生化的自然是他的前世程远山,他亦举手还礼,放下时将右手一伸,向那桌上茶杯示意道,“窦公子,请!”窦生——为便于描绘,还是以戏里角色称呼吧——于是又是举手致敬,回了个,“将军请!”

这二人穿着现代服装用着古代礼仪,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两人虚虚伸手,各执一杯,装模作样浅饮一口,放下杯盏时,程远山率先开口,“不知程某所求,窦公子意下如何?”

窦生面露为难之色,“我与那姜家小姐素未平生,姜大人官拜吏部尚书,门第之高岂是我这一介没落书生可以攀望?将军切莫玩笑!”

程远山笑道,“窦公子乃翩翩俊秀少年郎,那姜小姐亦是春心萌动时,有何不可?你只要听我吩咐便是!”

两人这么几句简单对话说完,我有些无语,原来程远山那顶绿帽乃他自己亲手所制而且还是这么未雨绸缪的制造,他到底是多爱那绿油油之色?

屋角一个人缓缓站起,是姜如意。我想,她的惊讶肯定远胜于我。

面前之物,除了实在的程梁二人,突然漂浮扭曲,令人眼花缭乱,原来是场景在做改变。光怪陆离的晕染过后,景物停顿,却还是在那个茶楼的雅间里头,家具都没变,只是时间变了,窗外的阳光换做一帘珠雨,噼里啪啦打在上弦推窗上,浸湿了窗纸,沁润了红漆木框。

白衣的窦生慢慢从门外走入,神色相当紧张与不安。入屋后先提着眉,见无人,便松了口气。他来到罗汉榻边,坐下,眼睛不时瞧向门口,似是在等人。

果然便是在等人,程远山双手背在身后悠悠然出现时,窦生刷的一下站起,迎上去。“将军!”他略一抱手,急道,“听如意说,皇上已经下圣旨,要将如意许配给将军!这究竟是为何?”

“皇上圣意难测……”程远山慢慢回道,然后笑道,“程某还要恭喜窦公子,喜获佳人芳心!”

窦生迷惑之极,张嘴‘这’了一声。

“窦公子无需担心,君子成人之美,程某虽为粗人,亦不愿拆却公子美满姻缘。”程远山道,听着像是在安慰窦生,话里暗藏玄机无限。

窦生显然还是没有听懂,兀自皱眉不语。

程远山突然放低声音,道,“如今距离婚期尚有些时候,公子何不带如意小姐离开京都?天高皇帝远,这天下自然有那绝妙之地,让公子与小姐得意逍遥。”

“将军这是在劝小生与如意……私奔?”窦生惊讶张大了眼,瞪着程远山,道,“将军此言实在令小生不解!此事一起,不但将军身名恐受连累,那姜大人亦难免被责教女无方,还有抗旨不尊之嫌……”他的话断在此处,眼神闪烁,显然想起了什么关要。

程远山洋洋一笑,道,“公子敏慧,想必已明白程某苦心。”

“原来如此,”窦生冷笑,“将军想的是那吏部尚书之位!”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程远山立刻承认,“姜安邦与我诸多不对付,处处针锋相对不说,甚至向皇上谏言,要在军中安插文职以作监军!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让皇上纳了他的谏,今后我与诸将领兵打仗时将有诸多掣肘,战机一误,输的就是一场战争,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窦生默然许久。

虽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也明白他的选择,但是我还是希望窦生能摇头拒绝,哪怕一次也好,或者表现出为难、挣扎和对姜如意即将来到的悲惨命运的一些顾惜,这样至少能宽姜如意的心。

但是沉默以后,窦生抬头看程远山,谄媚奉承,“将军好谋略,小生佩服!”跟着皱眉表示为难,续道,“只是此事若然继续下去,小生恐要多担些风险,姜如意知书达理,只怕不是那样好相劝的。”

“哦?”程远山单刀直入,“你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于是窦生开出了一系列的要求,我边听边鄙弃,但还忍不住惊叹,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想到那么多的条条款款,这也算是种才能不是?

那些要求简单说可以归纳成三条:第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各种类型的钱,银票、金子和银子;第二,他不愿离开京都这个花花世界,但可以暂时避避风头,所以程远山必须保他安全;第三——这条一说出来,我听了忍不住心里大骂,薄幸啊薄幸、无耻啊无耻——事成之后,他与姜如意便是陌路人,两两不相干。

毫无悬念的,程远山答应了窦生的所有要求。

一声幽咽哭声响起……

我不忍去看姜如意的表情。

他们第三次会面的地点终于有了变化,看起来似一片小树林,两人就在树林茂密的间隙中做着对话。我刚好站得有些累,往侧边一靠,妥妥的歪在墙上,于是抱手继续看戏。

“唉!”先是窦生一声长叹,“如意比我想的还要坚贞,为顾全大局,她已经执意要嫁与将军了。”程远山显得很不悦,沉脸不语。窦生忙续,“将军勿恼,我今日与如意有约,定要劝得她回心转意!”

突然两人一起转头,看着我站立的方向,程远山一声厉喝,“什么人?鬼鬼祟祟作甚!”

我先觉奇怪,怎么这两人演戏演得走火入魔了么,对着我这个局外人大呼小叫做什么?跟着明白过来,应该是他们在密谋时发现有人在旁偷窥,那偷窥之人刚好就躲在我站立的地方。我站直身体,想往旁边躲,免得挡住此人影像。脚踹到硬物,绊得差点跌倒,转头看,一棵大树参天,枝叶茂密。

我小惊,难道刚才我靠着的不是我家的墙而是这棵树?难以置信,伸手一摸,手底下果然就是树皮粗糙的质感。我大惊,我几时也入了局?

程远山朝我走近一步,继续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想找锦衣男喊一声‘咔!’,剧本不该是这样,我这个酱油观众怎么也要参演了?突然一股大力袭来,似一只无形大手,抚上我的头颈,将我的头扭转,正对着带着杀气踏步而来的程远山。薄纱飘飘,程远山身影若隐若现,不知何时我头上戴上了一顶席帽——就是那种宽沿,边上缀着薄纱的帽子。

我一下手足无措,我怎么会入戏,我怎么会被戴上这么一顶帽子?

却见程远山突然站定,杀气顿无,换了一脸的欣喜还有尊敬,他向我抱手行礼,边道,“原来是李姑娘大驾光临。”

一哟……我无语……

那股大力游走我周身四肢,迫我做出相应回应和动作,我索性不再抵抗,想看看这位‘李姑娘’到底在这出戏中起了什么作用。

李姑娘莞尔开口,“将军别来无恙!”

“劳姑娘惦记!”程远山道,“姑娘昔日不告而别,着实令程某记挂。”

“此次便是来献礼赔罪!”李姑娘道,边伸手自怀里掏出某物,向程远山伸去。

我不由双目炯炯,她献给程远山的是什么大礼?和这个故事有关么?待看清那落入程远山大手中的事物,我百感交集。

是那对东珠耳环。

忙来忙去,猜来猜去,这对耳环竟然是由我李家赠出。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不是场中诸人所发,有气息迫近我身边,余光看见锦衣男不知何时现身,目光透亮紧紧盯在我身上,怒气表露无遗。我在心中呐喊,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全然与我无关,壮士你要是想报仇就去找几百年前那位李天师吧!

程远山正在对李姑娘道谢,然后问这耳环究竟有何用途。李姑娘回道,“此耳环并非凡品,人间难觅,它可助将军完成心愿!此中缘由却属天机,恕小女子不能相告。”

闻言,程远山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让这历经百战的大将军如此信服,显然这两人的勾搭不是这一次。我郁结。突然,一只手抚上我的肩膀。我只觉肩头一麻,立刻半边身子无法动弹,那手又是用力一掀,我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抬头见到锦衣男满脸怒容,转头见程远山满脸迷茫,还有窦生在啧啧惊叹,“那位姑娘去哪了?”

程远山叹道,“她乃仙人,来无影去亦无踪。”

锦衣男森然曰,“原来是你!”

我立刻摇头,“不是我!”

“不要以为你有契约,我便不能拿你怎么样!”锦衣男继续怒斥。我表示不懂他在说什么,然后戚戚然无语凝噎。锦衣男将手一缩,道,“我们的帐以后再算。”

树林里,程远山正将那对耳环朝窦生递过去。“此物必有玄机,”他道,“你且拿去,赠送给如意小姐吧。”窦生将信将疑的耳环接过,放在手中看着,眼神闪烁似在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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