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儿呆呆地看着美花，木然地接了过去。

“还有。”美花幽幽地叹息一声，将一家丁一直捧着的用布蒙起的东西接过来，再放到了王多儿手中，“这是奴家最后的一点宝物了，你卖了它，今后和老夫人好好过日子吧！”说完这句，美花再望了屋内一眼，那里正传来老妇人低低地啜泣，美花亦是抽咽了起来，而后却是毅然转身，钻进了轿子里。

“起轿回府。”杨琳蔑视着看了王多儿一眼，转身跟着轿子亦大步离开了。

徒留在原地的王多儿，呆若木鸡，直到那顶轿子消失在了夜色中，亦那样直直地立于寒风当中，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抱着美花的东西蹲到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而没有抓稳的那张纸，随风飘了起来，钟小于抓住，展开，看到上面是歪歪斜斜的几行字：“王多儿——今欠——以娘子美花——，立此为据。”

祝韦如亦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蹲下在王多儿身边，“别哭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呢？振作点吧？他日你上进立业了，再找个好姑娘就好了。”

王多儿却是一直低头呜咽不已，断断续续地，隐约地听得些不成句的字词：“我——一介樵夫——无权无势——想挣些银子——过好日子，又——无本领——就，赌，赌——谁知道——会——会陷进去——欠债——无法自拔——美花——，对，对不住——好恨——好，好悔。”

钟小于亦站在王多儿背后，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王多儿才好，只能就那样站着，听着王多儿的哽咽，消融在冷冷地夜风里，吹得老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多儿终于是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坚毅而双眼通红的脸，“祝女侠，这是，这就是，我说的，说的那件宝贝，你看着，看着开个价吧？”话语，却是断断续续。

祝韦如愣怔：“你，这，这是美花最后给你的，你，你真的要卖？”

“哈-哈，不是美花说的么？卖了它，今后和我娘好好过日子啊！”王多儿笑得苦涩，擦了擦眼角，“祝女侠，你就，就看，看，开个价吧？”

祝韦如见王多儿坚持，亦不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将布揭开，却是个小巧的透明缸皿，装着满满的水，借着清朗的月色，看到水里有一片如肺叶般大小的东西，四边对着长有四只眼睛，还有短短的六只足，祝韦如讶然地叫了起来，“珠鳖鱼，这竟然是珠鳖鱼。”

钟小于亦在旁边看得真切，见祝韦如嚷着什么鱼的，觉得奇怪，这明明就是一片叶子，哪像什么鱼？

“祝女侠欢喜就好，随便开个价吧？”王多儿裂嘴，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祝韦如看了看钟小于，再看了看王多儿，而后望着那珠鳖鱼，一咬牙，“好，我不抬也不压，就按实价买了你这宝贝吧！”

“是，是么？”王多儿似乎无所谓地，看着祝韦如从怀中掏出一迭银票，数了十张，祝韦如把那十张银票举起，看了看钟小于，而后看了看王多儿，心疼地又多数了三张，这才一并交到了王多儿手中，“好歹我也是皇都鼎鼎大名的女商人，做生意向来可是童叟无欺的，看在熟人的脸上，这可是最大的优惠了。”

王多儿一张脸看不清楚什么表情，也不数，却是默默地接了过来，而后抽了一张便给了钟小于，钟小于不解地看着王多儿。

“少侠，多儿这条贱命，平日谁也不看重，只有少侠拼着危险把多儿救了下来，还不嫌弃多儿，肯借银两给多儿还债，这些银钱，就算是，就算多儿的一点心意吧。”

钟小于任王多儿将那张银票塞到了自己怀中，看着他推门入内，而后传来老妇人低低的怒骂，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却是两母子的啜泣，在静夜里颇是凄凉。钟小于看着祝韦如捧着那珠鳖鱼甚是欢喜，心里却如黑夜的幕，一重又一重的，沉重。

某日，桂潭镇的一个深湖里，哗啦一声响起了重物落水的声音，而后有人惊恐地喊叫了起来，“不好啦，有人溺水了，快来人，快救人啊！”

听到喊声的人们，纷纷跑到了湖边，有几个汉子当下便除去衣物扎进湖中寻人去了。就在围观的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扒开人群挤了进去，一下子坐在湖边呼天抢地地哭喊了起来，“多儿，多儿。你这个逆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还怎么活啊，多儿，多儿！”

到湖里寻人去的大汉们恰时浮出了水面，手里拉着个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人，正是王多儿。人们刚把王多儿拉上岸边，老妇人扑了过去，伏在停止了心跳浑身僵硬的儿子身上，撕声裂肺地吼了起来，“多儿，王多儿！我的儿啊，你，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一旁看着的人们，纷纷摇头，唏嘘不已。

大家都没注意地是，从湖中，沿着湖壁水草，一只白色如鼠却带着一对如鸟状翅膀的小东西，悄悄地爬上来，趁人不备地溜到了王多儿尸首身边，从其耳朵里钻了进去。不大一会儿，原本紧闭双眼的王多儿，缓缓张开眼睛坐了起来。

“多，多儿？你没事吗多儿？你知不知道吓死娘了，你这浑小子！”见王多儿醒来，老妇人喜极而泣，搂着儿子又骂了起来。

“娘，孩儿没事。”王多儿憨憨地笑了笑，将老妇人扶将起来。

日期：2009-02-28 08:46:05

第一百二十章 赌徒

跟在王多儿后面，钟小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尾随着他穿过大街小巷，渐渐地，却是到了自己投宿的客栈那一条街上。

此刻的天色早渐渐暗了下来，街上归色急切的人多了起来。钟小于远远看着王多儿在前面缓行，心想不知道那杨琳的府邸是在何处？眼看就要接近客栈了，钟小于只顾盯着前面的王多儿，却没注意迎面过来的行人，一个不小心，却是被一老媪错身相阻，钟小于赶紧避过一边，待那老媪走后，才继续前行，可一抬头，却是一愣，就只一转眼的功夫，前面的王多儿却仿佛懂得飞天遁地一般，消失不见了。钟小于慌忙追了上去，可是，街上哪还找得到王多儿的身影？

奇怪，王多儿会跑到哪里去呢？钟小于折返回头，把刚才一路走来的店铺都察看了一番，都不见其踪，到最后却是寻回了自己投宿的客栈里，早在客栈里用着晚膳的祝韦如，见钟小于灰头灰脸回来，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怎么？钟少侠去那赌坊，赢了还是输了？”

钟小于却是没甚么心情答理，环顾了客栈一眼，最后坐到祝韦如对面，“祝小姐，你有看到那王多儿进来么？亦或是，有没有看到他去了什么地方？”

“那樵夫的事我怎么会知道？”祝韦如白了钟小于一眼，嘻嘻一笑，“怎么了？把银子都输光了？拿不出那一百两便担心那樵夫了？要我帮你么？把天狗卖给我吧？一百两我马上便给你！”祝韦如说完，把两锭银子放到了桌面，“怎么样？”原来祝韦如却是以为诱这钟小于入那赌坊，原意是让钟小于输钱后走投无路便肯卖那天狗了。此刻见钟小于面色不对，当然以为自己得逞了，“怎么样？这笔生意划算吧？”

钟小于依然闷想，这王多儿明明就在这街上的，怎么会在自己眼前忽然消失了呢？再想起美花叮嘱自己要亲见那王多儿将那银两交与杨琳，没来由地心里便有一股不好的感觉涌现。

“怎么不说话了？”祝韦如拿着夹菜的筷子在钟小于眼前晃了两晃，“你——”祝韦如的视线越过钟小于，落到了客栈外面的大街对面。

赌坊的门帘被掀了开来，一个孱弱的赌徒踉踉跄跄地被赶了出来，随后被一群大汉踢倒在了地上，一阵拳打脚踢之后，那些大汉扔下呻吟不止的赌徒复又回到了赌坊。那赌徒躺了没一会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勉强支着不稳的身子，看着赌坊不甘地呸了一声。

“咦，钟小于，我知道你要找的樵夫在哪了！”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祝韦如，在钟小于眼前用筷子点了点，示意钟小于往后看，钟小于纳闷地转头一看，却是惊讶地站了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刚才被人从赌坊赶出来的赌徒，竟是那王多儿。

“王多儿！”

王多儿正欲离开，见到一前一后冲到自己面前的钟小于与祝韦如，先是一个激灵后退了几步，而后才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钟-钟少侠，祝-祝女侠，还真真巧啊！”

“果然是巧啊，你不是还欠着别人的债的么？怎么还有余钱到这个地方来寻乐子呢？”祝韦如鄙夷地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王多儿。

“你，你竟然拿那还债的一百两去赌？”钟小于倒抽一口气。

“啊，哈，哈。”王多儿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万分羞愧地垂着头，不敢多看钟小于一眼。

“一百两？钟小于你哪来的一百两？”祝韦如此刻也是愣了一愣，钟小于却是没有理睬，看着王多儿，心想原来美花要自己看着他把银子送到杨琳手里，是有这般理由的，如此一想，却是想出许多问题来了，“你说，你欠那杨琳的一百两，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