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州位于巨野泽东北方,是淄青藩镇的首府。
淄青藩镇兴起于唐肃宗乾元元年,唐朝历史上军士废立节度使的恶习就是在这里始发的。淄青总领淄、青、齐、海、登、莱、密、沂、曹、濮、兖、郓十二州,这些地名对于山东人来说并不陌生,淄青藩镇面积所达相当于今日山东的全部和河南的一部分,是唐代诸藩镇中最大的一个。
此时淄青藩镇的主帅是李师道。
李师道是前人主帅李师古的同父异母弟弟,当年李师古觉得他这个弟弟从小生活条件优越,不知一米一餐来之不易,更不知淄青这块地方生存不易,就有意让他去基层锻炼,另一层意思是往一边儿放放,这一放就意味着疏远。
李师道喜欢美术和音乐,擅长于吹奏觱篥,要是搁在现在怎么说也能弄个什么家的称号。觱篥是从西域传来的乐器,又叫茄管,“南山截竹为觱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诗人李颀这首《听安万善吹觱篥歌》也是唐诗中描写音乐的佳作。
李师道的这种爱好如果放在皇帝的兄弟身上是件好事。
唐玄宗曾经派人去查看自己的兄弟们都在干什么,听说大哥宁王李宪炎炎夏日挥汗如雨在绷羯鼓时,玄宗心情愉悦的说,天子的兄弟就应该尽情的玩乐。言外之意是不要去干涉国事,皇兄皇弟关心国事会和皇帝产生矛盾,而矛盾将增加距离感,距离感的增加甚至会导致血腥。
但李师古却在担心接班人的问题,他认为自己这个弟弟不去学习怎样带兵怎样管人而是热衷于画画吹觱篥,这是流外人才干的事情。李师古也知道“士先器识而后文艺”,你得思想领先,器量和见识是主画画吹觱篥是附,不能主次颠倒。他担心李师道难以担当起将帅的重任,如果让他接班淄青的事业可能会败坏。
元和元年,李师古病故。他手下的判官隐瞒李师古的死讯秘密派人前往密州接回李师道。
李师道掌握了淄青的大权。
当朝廷削抑藩镇的决心和行动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李师道身边的谋士们提出一个建议:去经营洛阳。
谋士们认为咱们淄青从现在起就要有所准备了。东都洛阳南面的山中有许多百姓靠打猎为生,当地人管他们叫“山棚”。这些猎户爬山越岭和猛兽打交道,生性剽悍,个个都有不凡的武艺。谋士们提出收买这些猎户让他们成为淄青的借助力量,这些力量拉出来就是武装。
史书上说李师道“识暗”,意思是不算是明白人,这种人有一个特点,善于听从别人的意见。谋士们这么一说李师道就照办了。
中岳寺的僧人园净就是经营洛阳的项目经理,他让人买下不少田地无偿提供给一些猎户的家人耕种,以换取他们的感恩之心。这是在做长线投资。
朝廷对淮西用兵之后,吴元济向李师道求助。李师道十分清楚淄青和其它藩镇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荣辱与共,平摊着风险,失去一个就会少一个担沉的。如果不出手相救,淮西一旦被朝廷解决了,那么下一个目标将会转向其它藩镇也包括淄青。
李师道决定要拉淮西一把。
日期:2011-12-16 20:45:18
援助淮西有很多方式,道义上的支持最简单可行,给吴元济写一封信,表示淄青军民坚信淮西军民在吴元济的领导下同仇敌忾,坚持人自卫战、栅自卫战、城自卫战,就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淄青誓做淮西的坚强后盾!
这很容易,又不担沉,不过有些像宫里的太监,看着是男的但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
但是这样做的效果一般,人人都会干的事情一般来说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最有效办法是出兵相助。
不过淄青和淮西相隔甚远,中间又是忠于朝廷的地区,借条路用用是不可能的,硬闯人家又不会答应。李师道还想试一试,他向朝廷表示自己已经组织了二千兵马的精锐部队听候朝廷的调遣,随时准备奔赴淮西东北方的寿春,投入征讨淮西的战斗。
从来就不听朝廷话的李师道突然要响应号召了,让人一看就觉得动机不纯,朝廷根本就不会相信。进入庙宇的人并不都是烧香的,别的地区派出军队那是执行朝廷的命令,李师道要派军队到寿春去那是个阴谋。
阳的不行就来阴的。李师道的谋士们献上一条救蔡的奇策:向朝廷发难搞乱东都地区!
发难的首选地点是东都地区东北角的河阴县。河阴县县城位于黄河上的汴水河口,是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设立的县城。当时唐玄宗询问京兆尹裴耀卿如何解决关中地区的粮食供应问题,裴耀卿回答说其实江淮运粮食完全可以满足关中的需求,之所以现在经常出现短缺主要是因为江淮运输粮食的船只和水手不适应黄河和渭水的水情,所以卡在汴水河口。解决的办法是在河口修建大型的转运仓库,江淮的船只将粮食卸载下来,由国家重新装船转运。
唐玄宗采纳了裴耀卿的建议,并且任命他为宰相落实这一方案。开元二十三年河口运输场建成,这就是河阴转运院。河阴县是专门为这个转运院而设立的。江淮的漕运是维系帝国经济的关键,由江淮运来的粮食从河阴转运院输送到关中地区。唐德宗贞元初年,关中地区由于连年干旱再加上战乱,天灾人祸搅在一起,皇宫和大批的禁军几乎断顿了,急得禁军的士兵们到处乱喊叫都想造反。这时由江淮运来的粮食转运到陕州,陕、虢观察使李泌派人马不停蹄的奔向长安,向德宗皇帝通报。德宗听到这个消息后对太子说,粮食到了咱们有救了!这些粮食就是经过河阴转运院转运的,可见转运院的重要性。
在征讨淮西的时候,供应北线官军的粮草大部分也是从这个转运院运往洛阳再由洛阳运到前线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已经是一场大战的先决条件,粮草的储备是朝廷确保征讨淮西之战顺利进行的基础。
元和十年四月的一个夜晚,河阴转运院遭遇突袭,袭击者杀死杀伤十多名转运院的守卫并且放了一把火,由于没能及时扑救火势烧着烧着就无法控制了。河阴转运院在这场大火中损失惨重,五十多间库房被烧毁,三十万贯的钱币布帛以及三十多万石大米在火中化为灰渣。
这次袭击就是李师道派人干的。
像转运院这样的重点单位是有士兵保卫的,河阴转运院有五百多名防院兵,他们的营房就在河阴县县城南面,对于一个转运院来说五百多名兵士是一只不小的力量。但是这些防院兵不仅没有起到防患于未然的责任,甚至当火灾初起的时候都没有人去现场救火。
这不是正常现象,只是其中的原因已经不得而知,人们可以提出种种可能,比如指挥员受到威胁甚至被淄青收买。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按照帝国的律条和军法,指挥这些防院兵的将领至少也是失职。
河阴转运院防院兵的将领被押到洛阳,东都留守吕元膺判决将其斩首,以明法令。
河阴转运院遭遇袭击被焚毁是个坏消息,坏消息被迅速上报京师。这个消息引起朝野震惊,本来朝廷内部对于是否动用武力解决淮西问题就充满了争议,只是由于唐宪宗态度坚决,首席宰相武元衡身体力行,那些反对意见被暂时压制下去。压制并不等于消弭,它还是存在的只不过转为暗涌,河阴转运院被焚烧的消息就像在地表凿出了一个洞,原先暗涌的反对意见从这个洞中喷出。要求停止对淮西用兵的议论一时间纷纷再现,恳请罢兵的奏章一封又一封的送达唐宪宗的案头。
唐宪宗没有动摇,讨伐淮西的战斗才开始不久,正处于气可鼓不可泻的时候,重要的是要坚持,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