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块的双层窗玻璃在夜晚变成了模糊的镜面,把鲁敏娜握着钱、张着嘴的样子照出了双影,好像屋子里有两个不相吻合的她在交错。一个35岁的女人,面容憔悴,瘦骨嶙峋又略带浮肿,一个只有五六岁,稀疏的短发包裹着鼓鼓的苹果脸,淡淡的奶香从微微张开的棉衣领口散发出来,十个指头上的肉涡也清晰可见。鲁敏娜的泪水在干涩的眼眶里旋转终究还是没有流下来。“钱,为什么他不要?难道这不是钱?”鲁敏娜红着眼睛瘫倒在炕上。北方的天气,秋天来的总是这样早,她原本要在来到人间后的第四个秋天去幼儿园,那个秋天好像要比这个秋天冷得多。鲁敏娜坐在脱了色的红色小木头凳子上抱着胶皮娃娃,只有她半个小胳膊长的娃娃还是她出生时亲戚们送的礼物,现在看来真是小得可怜。风从门缝里较着劲儿地钻进来咬她皴破的小脸蛋,清鼻涕快要流到了嘴唇上,她仰起头往回一吸,鼻涕不见了,可当她低头的时候它又慢慢流出来,她又是一吸。她就这样呼哧呼哧给娃娃当妈妈。“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哐”瓷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鲁敏娜小小的身子吓得抖动起来,赶紧抱紧娃娃缩在门后。深绿色木头门不知道被爸爸妈妈摔过多少次,油漆大块大块掉下来,原本掩盖在油漆下面的虫洞也露了出来,这个大些的虫洞不知道曾经是谁的家,鲁敏娜坐在塑料痰盂上撒尿时经常盯着这个小洞发呆,还把小胖手指伸进去,手指从门外穿到了屋里,结果她玩得太起劲儿,忘了从痰盂上站起来,妈妈骂她时她猛站起身,可小屁股居然嵌在痰盂里,脏水弄湿了棉裤,为此饱尝了妈妈一顿打。“离了吧。”这是妈妈,她总爱说这话。鲁敏娜把眼睛凑到小洞口,看到爸爸的工作服裤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大头鞋踩在碎碗碴上“咔咔”响,这身衣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上的,大喇叭里每天都在喊“咱们工人有力量”爸爸真的很有力量,一下子就能把鲁敏娜举过头顶。妈妈坐在茶几边的椅子上,她多苗条,光机所里的同事们都说她还像个小姑娘,同办公室的高援朝叔叔更是喜欢妈妈。因为,每次妈妈和高援朝叔叔单独见面时都带上鲁敏娜,他们以为她是个孩子,孩子能懂得什么?最近一次高援朝叔叔给鲁敏娜一个三棱镜,让她在办公室边玩儿边等妈妈,鲁敏娜喜欢的不得了,她从没见过这样透明还有三个面的“宝石”。她拿着“宝石”在阳光下东照西照,阳光照到三棱镜的一个面上,又从另一个面射了出来,一束光变成了花花绿绿一大片。是不是更高的阳光照得更漂亮?鲁敏娜决定站在椅子上试一试。椅子不够高,够不到头顶的阳光,她使尽全身力气,把椅子摞到办公桌上,然后爬到桌子上,再扭着小身体爬到椅子上,她站起身高高举起“宝石”。就在她看散射的五彩光芒时,也通过门上最高处的透明玻璃看到了在隔壁的妈妈和高援朝叔叔。一时间她不能马上认出他们来,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而没有衣服的身体在孩子眼里就不能被判断那是谁,但是很快鲁敏娜认出了妈妈,她长长的头发缠绕在脸上,好像在笑又在哭。高援朝叔叔在妈妈的长腿中间站着,瘦长的手指紧紧抓住妈妈的脚,好像要把妈妈一撕两半,这不是他,他脖子上没有暴突的青筋,胳膊上也没有粗如树根似的血管。“宝石”的五彩光照到了他们头上,他俩都猛抬起头看向鲁敏娜,两张在欢愉中突然扬起来的脸充满了恐惧和恼怒,血红的眼睛和扭曲的身体让鲁敏娜致死难忘,4岁的鲁敏娜一动不动举着“宝石”,她不能动,她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从那之后妈妈再也没有带她去过单位,她失去了和她亲近的唯一途径,她就像是被妈妈忽略的一个木头凳子,棉花枕头,甚至是一双旧鞋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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