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他们的心情沉沦到水底。即使悠闲无事之人，也常常观日落而怅惘。而这些饥饿、疲惫、恐惧、失望的海盗们看着血红的落日慢慢地沉入热带浓密的林莽之中，看见各色鸟类倦飞而归林，看见天色渐渐昏暗而夜幕四合，绝望如同坟墓里伸出的枯骨一般抓住了他们的灵魂，饥饿的老鼠吱吱地跑出来，用尖细的牙齿啃噬他们的心。

檀秀才是个例外，在那个年代，他从生理上对恐惧免疫。由于未曾被绝望蒙蔽，他的见识高人一筹。他也考虑到牛总兵可能无法及时赶到，但是不认为这是灭顶之灾。他注意到，黑齿人警惕性不高，开始变得轻敌。他们懒洋洋地或坐或卧，很多人擅离职守跑到林中猎取野生动物。等到了半夜，当黑齿人大多沉沉入梦，利用深海蛟油带给他们的夜视能力，击溃疏于防备的黑齿人并非不可能。

当然，死地求生从来不是简单的，许多细节需要周密的安排。他们最好能够将黑齿人的火把熄灭，而这需要集合起所有善射者同时攻击；或者他们应该悄悄溜出去，这种可能性存在吗？檀秀才忙于思考这一类问题，没有注意到麾下众人的情绪。

郑昌宁将海盗们聚拢在一起，对大家说：“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这些人做贼，在风浪里逍遥快活也有很多年了，说句实在话，不亏了！”

弟兄们听见他说这种话，获得了一种绝望的豁达，有些易动感情之人立刻有泪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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