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拉地看完了100多份资料后,他揉了揉眼睛:“你不是说有700多个失踪者吗?资料上好像没这么多。”
“我的电脑里只有这么多资料。”江阔天无奈道,“资料太多了,每个人负责一个分区。”
“真荒唐。”杨君不客气地道。
偷窃其他电脑里的资料很简单,江阔天的电脑联上了局里的内部网,稍微用点手段就看到了其他人的电脑。在江阔天的指点下,东方将所有失踪者的资料都下到了自己的硬盘里。杨君一份一份地看着,看了几分钟后,他把东方推到一边,自己动手操作起来。
“你要怎么做?”东方问。
“我有个想法……”杨君喃喃道。
资料是以word文档的形式保存的,杨君将所有的资料中的时间和相片等资料提取出来,存到一个新建的数据库内。这一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东方他们在一边问这是干什么,他简单地说:“统计。”说完斜了一眼江阔天:“这么多数据,早就该做统计了。”这话让江阔天有些羞愧,又有些冤:他倒是想统计,但一直没时间。看到资料在表格上一目了然地陈列着,江阔天头一次发现,原来数据存放的格式不同,对于统计的结果也有相当大的影响。用文本格式存储的时候,不管他心里多么记挂着对比各个失踪者之间的异同,还是难免局限于单个文本的内容;用表格就不同了,一页之内显示多个失踪者的信息,同一条目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一眼就能看出来,更能形成一种全局的观点。
弄好表格以后,杨君仔细看了看时间项。一共有四个时间项:辞职时间、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家人申报失踪时间以及死亡时间。前一项时间都有很大程度的重复,常常是几十个人拥有同一个时间,而申报失踪的时间和死亡时间,则呈现一种不规则的分布,有时候持续一段时间内,几乎每天都有人申报失踪,同样,也每天都有人死亡。这三项时间都不足以形成任何一个死者的唯一标示,只有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严格地依照时间顺序排列着,从2004年1月2日到2005年10月2日,每天都有一名死者和家人进行最后一次联系。杨君对着这张凌乱的表格想了许久,看出了一些规律,先依照辞职时间对资料进行分组,再依照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进行排序,表格很快进入一种有序状态,所有的资料依照先后顺序排列着。
“这种表格我以前做过。”江阔天认出来了,从时间上看,杨君列出来的表格和自己那次画的表格差不多,但所包含的项目更多,数据量也要大得多,他依稀从中看出了点什么,正要凝神分析,却被东方推了一把,将眼光移到了别处。
杨君继续盯着屏幕,没说什么。东方和江阔天不一样,他的眼光没落到时间上,而是第一时间被屏幕右边的照片所吸引。
做成表格之后,右边的照片缩小了许多,几百张照片在同一直线上排成一行,依照时间顺序从上往下排列。从第一张照片到最后一张照片,无论将目光停留在哪一块,以任何一张照片为中心朝两端扩散,都能看到许多容貌近似的照片,这些照片存在差异,但是差异都不大,如果不是数量太多,甚至可以认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照这种情况来看,全体死者的容貌都应该差不多,然而,实际情况是,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照片上的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是两个容貌截然不同的人,这种情况让人大惑不解。东方尝试着寻找一个明确的分界线,想要借此确定这种容貌近似、但最终却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的变化规律,但找不到——无论什么样的分界线,都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界线两边的两张相邻的照片存在较大的差异,但是很难找到这样两张差异较大的相邻的照片,绝大部分相邻的照片,看起来都好像是兄弟们拍的照片,有的甚至看起来像是同一个人的,虽然有差异,但容貌上的相似性都很明显。
“这些相貌,”东方指着照片说,“这些相貌肯定有问题。”
“是有问题,但是又说不清是什么问题。”江阔天说。
日期:2008-1-25 10:22:00
“是有问题,但是又说不清是什么问题。”江阔天说。
这正是最为无奈的:知道问题的所在,甚至面对着问题本身,却还是无法看清问题的真相——最近他们常常碰到这种情况,如同一个高明的黑客,千辛万苦突破重重屏障,终于获得了想要的文件,却发现文件被更加高明的人加密了。
如何才能解开密码?
倘若他们不是这么急切地想要解开这个密码,也许他们早就看出了答案。答案一目了然,但他们却没法看出来——习惯性的思维方式指导着他们,尽管看出了照片上的问题,但他们以为这仅仅是问题,很快便转而向其它项目中寻找答案。
这一次,答案就包含在问题之中。
杨君向来不喜欢穷究细节,往往是想象先于分析,看到这些照片的第一眼,他就产生了某种想象,依照顺序排列好照片之后,他的想像被证实了。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他心里却是轰隆隆直响,那个怪异莫名的想法遏制不住地升腾起来,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想将自己想到的说出来,但又觉得太匪夷所思,无法令人置信,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拖动鼠标,整幅表格随着鼠标的移动,快速由上而下地滚动着,连续的照片,在这种快速滚动之下,呈现出电影般的效果,发生一系列让人目瞪口呆的变化——的确,不需要再有文字说明,东方和江阔天直接从这种电影般的效果中,看出了事情的真相。
江阔天脑海里掠过那个出现在每一处抛尸现场的阶梯形图案——那就是答案,答案早在现场出现了。
东方也明白了斯华那句话的含义: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年——这就是答案。
他仿佛又看到斯华在媒体面前慷慨陈词,面对千万人的指责,毫不退缩地大声喊——
人的个体生命是没有意义,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于承担种族进化链中的一个环节,承前启后,使种族生命不断进化。因此,种族的利益要远远高于个体生命。为了达到种族进化的高速和高质量,可以牺牲少数个体生命。
这就是终极答案。
斯华从来没有停止战斗,他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每个人都被自己看到和想到的惊呆了,首先是不能置信,继而是确信无疑,紧接着确信而来的,是一种由衷的赞叹——对于如此高明的犯罪手法的钦佩,甚至是嫉妒。这次的犯罪,固然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和复杂,然而,无论多么的庞大和复杂,无论有多少阴谋和诡计,一切都比不上眼前所见到的这个终极真相。为了证实自己的正确性,斯华居然能苦心孤诣,这份耐心和韧性,尤其是构筑阴谋的能力——即使明知道这是巨大的罪恶,他们还是忍不住感到钦佩。眼前的真相,就像一朵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罪恶之花,无比的邪恶,却又无比的美丽。
这也就是聚水坳里的秘密,诅咒所要保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