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一扭胯，把她翻压倒了身下，她微微阖上了眼，热辣辣的鼻息混和着淡淡的香水喷到了他的脸上，他在她樱桃般丰润的红唇上啄了一下，两颗亮晶晶的泪水从她的眼角冒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潮涌起来的燥热，潮一样消退了，他怔住了，她的眉毛修得又细又长，褐色的长睫毛上翘着，耳朵上戴着海青色的耳钉，微微歙开的红唇间，牙齿闪着珍珠般的光泽……这张面孔啊，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遗时的梦里，出现在他伤心或高兴时的脑海里。

可是此刻却如此陌生。

她勾住了他的脖子，等着他的回应，半晌，她睁开眼，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她忽然伏在床上，呜呜地哭了。

李牧童彻底醒过了味，“孟雪……对不起……我不能！”

她的哭声小了，双肩颤动得更厉害，“你有啥错？是我下贱无耻！”

“哦，不！孟雪。”李牧童困兽般嚎叫。

“连你都看不起我，连你都嫌弃我脏，是不是？”

“不！孟雪——！”李牧童血涌到了脑袋上，巨大的痛苦无法穿过他的嘴巴；头发也汗湿地贴在脑袋上，浑身如同要爆炸了锅炉，呃……呃呃呃地放了半天气，“不，孟雪你在我眼里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是，我在别人的眼里是那样的人了？”

“你咋这么作贱自己呀，你真是横蛮不讲理！”李牧童终于痛心疾首地挤出了这句话。

“李牧童，你就是那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你都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哪怕是掏下水道，你都自命清高，骄傲得像只打鸣的公鸡！你有什么了不起啊？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啊？你哪一点比别人强啊？你瞧瞧你自个儿，出来两年了，还不是一事无成？你算啥呀？哪一次都是我主动找你！你算啥玩意儿呀？”

李牧童被这一通连珠炮，轰得找不着北，“孟雪，我有没做到的，我会努力的！但是，我求你，别生这么大的火好不好？你要不认我这个朋友，就不认好了，但我心中我还是会把你当朋友的！”

“我们只是朋友？”

李牧童又感到血液往脑袋上来了，脑子里嗡嗡地像有一堆蜂；又像遭受酷刑的犯人，倘若答错一句，便在劫难逃，他又“呃”上了。

“我不为难你了！”孟雪说，“牧童，我亲爱的兄弟，你真是个好心人，是天下头号正人君子，也是个头号的傻瓜！你是个讲规矩的人，却是个最不懂规矩的人。你就等着一辈子打光棍吧！看哪个女人还会找上你的门？”

日期：2012-05-24 18:02:34

第十三章

孟雪一走。李牧童痛苦地捶着脑袋，嗷地一声叫，仰躺在床上。在他的心中，她依然是他挚爱的女神，哪怕她嫁给了一个开鸡婆店的马超，也没有打些许的折扣。他相信她依然是个善良、美丽的好女人，只是他们生活的方式不同罢了。他猜不透她近来为何性情大变，使人捉摸不定，简直令他害怕。

他又想起爹李老栓，一辈子没跟别的女人说过笑。在那些能随时在玩笑中把男人按倒在田埂上，掏出黄褐色的大丨乳丨房放入男人们的嘴里的村妇眼里，爹是威严可怖的。她们可以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但是就是不敢在爹面前说个粘荤带色的字。有一年五月，骄阳似火，爹自备了抽水机，一个新嫁到湾子里的小媳妇，眼瞅着自家的田地干渴，焦燥得上了火，抛着眉眼对爹说，“李哥，我的田也干了嗦，你有水的话，也给我浇点嘛！”

爹勃然大怒，“你要水，我给你抽嘛！你看看你这样子，像个妇道人家么？哪个还吃你这一套哦？”小媳妇羞脸燥燥的，这事儿被路边有耳的人听了去，大肆宣传，爹的正人君子的名号就在村里广为传播。

但是李牧童却想不通，在他长到能帮爹拉水田的软泥边时，爹为啥不厌其烦地讲起过一个故事。话说爹刚结婚不久，去州河里修建一个水电厂，有一晚跟一大群青壮小伙去附近的小村子看电影，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的美女，就端端地给他一人搬来了小凳子。麻花辫说，“哥哥你坐！”爹说，“这个大妹子，我眼拙，我一时想不起你呀！”麻花辫说，“哥哥，我家就住在水电厂旁边，你喜欢打篮球，我常常看见你跳得好高的哦！”爹说，“哦——”他无话可说了，待麻花辫走开后，一齐去的小伙子，都笑着说，“老栓，你艳福不浅！”爹就笑，“乱说，我都是有娃的人了！”

“哎，现在我老了。跳不起来了！”李老栓对儿子讲这件艳遇，总以这句话来结尾。但是李牧童知道，他爹在气氛不错的情况下，还是会老调重弹一回。他不知道他爹为何对这件事记忆犹新，正如他不知道该如何忘了孟雪。现在他明白了，爹和他一样，不是君子就是胆小，只会瞎想不会瞎搞。

一只苍蝇落在李牧童膝盖上，他奋力一巴掌，那蝇却将翅一展，反蹿到了他脸上，追着上去一把掌，拍得脸火辣辣地痛。他畅意了一点，打得好。蠢动西，谁叫你，连个女人都不会哄？合该她跟你拜拜！呸，谁说她就那么绝情寡意，不来啦？她是那样的人么？刚给你送书来着，你这么快就忘了好意，倒是谁无情呀？

他惘乱地走到了厨房，见灶台上的青苦瓜和瘦肉，他呼啦一下提将起来出了门。这原本是孟雪讲好的，她来下厨做苦瓜瓤肉吃的，他气冲冲地横过马路，走到垃圾篓旁，一只浑身脏兮兮的野狗，垂涎欲滴地埋着脑袋在篓子里找吃的。李牧童气岔岔地说，日你娘，连丢块肉，你都来挤轮子，偏不给你吃！他抬头就看见同室的三个保安嘻嘻哈哈地回来了。

队长笑说，“你小子，私自脱岗啊！”

“我也想出去逛一下！”

“你逛去！”保安队长通情达理地说，“我们都回啦！”

待同事们进了小区，李牧童踢了身边的流浪狗一脚，那狗尖叫着来咬，他大笑着折身就跑，跑出一身汗浆时，他有了个打算，先去找肖永裕小弟弟喝一杯。他可有老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了，都弄不清这个黏糊人的小子，搞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