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7-10 11:39:27
283
【原文】
“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视听,手足之知痛痒。此知便是心也。”
【译文】
“心并不是指指那一个血肉(之心),凡是知觉到的地方就是心。比如耳朵、眼睛的听觉和视觉,手脚的触觉。这里面的知觉就是心。”
【解析】
这里是阳明对“心”的明确解释,曾经有人这样质问我,你说阳明心学多么多么神奇,但是现代科学的研究证明,人是用大脑思考的,不是用心思考的,王阳明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搞不清楚,还谈什么神奇?
那么这段阳明就亲口告诉我们,“心”这个字只是先生借代过来的一个名称表述,他和我们当代理解的生理学意义上的心并不相同。阳明借用“心”字只是为了说明人的“知觉”,而知觉这个功能实质上是人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的唯一媒介,人除了用知觉来感知这个世界之外,没有第二种途径可以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来,所以,从这个意义上看,世界上所有的“理”都必须纳入到“心”才有意义,也就不言而喻了,这就是上节刚刚提到的“心即理”的涵义。
284
【原文】
以方问曰:“先生之说格物,凡《中庸》之‘慎独’及‘集义’、‘博约’等说,皆为格物之事。”
先生曰:“非也。格物即慎独,即戒惧。至于‘集义’、‘博约’,工夫只一般。不是以那数件都做格物底事。”
【译文】
黄以方问:“先生所说的‘格物’,是不是《中庸》中的‘慎独’以及(《孟子》中的)‘集义’、(《论语》中的)‘博学于文,约之以理’等等,都包含在‘格物’中了?”
阳明先生说:“不是这样。‘格物’就是‘慎独’,就是戒惧。至于‘集义’、 ‘博学于文,约之以理’,功夫是同一个层次的。不是说你列举的这几件都包含在‘格物’内。”
【解析】
‘格物’指将心中不正的念头扭转为正,‘慎独’指在独知独觉之处要戒慎恐惧,令此心不偏离理。这两个概念都是在意所发起之处做功夫,所以可以直接划等号。
‘集义’按照朱熹的解释是“犹言积善,盖欲事事皆合于义也。”“集义”和“格物”的关系可以这样认为,“集义”是时时处处坚持“格物”的集合体,也就是说“格物”侧重的是每个意念发起之处用功夫,“集义”则是从宏观视角看待“格物”,强调人的“格物”功夫在时间和空间中的拓展性,但是在这个拓展的过程中必须以“义”为中心。
“博学之文,约之以理”中的“博”字,同样是强调了“学”在时间和空间中的拓展性,但是这个拓展必须以“理”为中心,而“理”字实质和“义”字是相通的。从中可以看出“集义”和“博约”所要表达的意思是类同的,所以阳明的意思就不言自明了,按照他一贯的王氏风格,可以列出这样的等式:格物=慎独,集义=博约。另外我还可以补充一个等式:集义=格物×n,其中的n应该大于等于2。
日期:2013-07-13 18:05:21
285
【原文】
以方问“尊德性①”一条。
先生曰:“‘道问学’即所以‘尊德性’也。晦翁言‘子静②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是分‘尊德性’‘道问学’作两件。且如今讲习讨论,下许多工夫,无非只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己。岂有尊德性只空空去尊,更不去问学?问学只是空空去问学,更与德性无关涉?如此,则不知今之所以讲习讨论者,更学何事?”
问“致广大”二句。
曰:“‘尽精微’即所以‘致广大’也,‘道中庸’即所以‘极高明’也。盖心之本体自是广大底,人不能‘尽精微’,则便为私欲所蔽,有不胜其小者矣。故能细微曲折,无所不尽,则私意不足以蔽之,自无许多障碍遮隔处,如何广大不致?”又问:“精微还是念虑之精微,事理之精微?”曰:“念虑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①尊德性:见018节注解二。
②子静:指陆象山,字子静,见036节注解一。
【译文】
以方向阳明先生请教(《中庸》中的)“尊德性”一条。
阳明先生说:“‘道问学’就是‘尊德性’的途径。朱熹说‘子静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朱熹这样说)是把‘尊德性’和‘道问学’分作了两件事。比如我们现在的讲解讨论,下了许多功夫,无非只是为了存养这个心,令其不失去其固有的德性而已。岂能尊德性只是空洞洞地去尊,而不去做‘道问学’的功夫?(或者)道问学只是空洞洞地去问学,而与德性没有关联?如果是这样的话,则不知道现在我们所讲解讨论的是什么,学习的是什么?”
以方又请教(《中庸》中的)“致广大”二句。
阳明先生回答说:“‘尽精微’就是‘致广大’的途径,‘道中庸’就是‘极高明’的途径。心的本体原本就是广大的,人做不到‘尽精微’,就会被私欲所蒙蔽,心就会小得无法再小。所以能在细微曲折的地方,都无所不尽(去校正心体),则私欲就不足以产生蒙蔽了,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障碍阻隔的地方了,又怎么能不致(心体的)广大呢?”
以方又问:“精微是指念虑的精微呢,还是指事理的精微呢?”
阳明先生说:“念虑的精微,就是事理的精微。”
【解析】
我们先看一下《中庸》中的原句“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先说“尊德性”,在阳明先生看来,“德性”就是良知,所谓的“尊德性”就是将人的良知奋扬起来,不令其被私欲埋没。“道问学”大意是好问勤学以致知,是实现“尊德性”的具体方法。
在阳明看来,“尊德性”只是“道问学”的抽象表述,而“道问学”是“尊德性”的具体展开。所以二者可以认为是同一个东西的两种表达形式。但是阳明先生在解读朱熹先生的“子静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这句话时,说朱熹是“是分‘尊德性’‘道问学’作两件。”然后就是一番批判式解析,以证明这二者骨肉相连的不可分离性。
其实阳明先生这番解读,依然有将朱熹先生当冤大头,拿人家的话拿来当道具用的嫌疑。反正朱熹先生早已作古了,他也没办法站出来辩解,横说竖说还不都是你王某人的理。为何这样说呢?按照阳明先生的观点,“尊德性”和“道问学”确实有内在的共同之处,但是,古人之所以赋予两个名称,那就表明这两个名称在强调同一种东西时所关注的侧重点是不同的。从现代语言学的角度看,“尊德性”侧重于抽象概念的表达,“道问学”侧重于具体概念的表达。假如朱熹先生从坟墓中怒气冲冲地爬出来,一口咬定说,他讲这句话的具体背景就是侧重于这两个名称的差异处说的。从第三方的旁观者角度看,我们也无法完全支持阳明先生的表述立场。
再说“致广大”,按照阳明先生的理解“致广大”就是致我之良知到事事物物,良知之光普照到生命之旅的每一个角落。“尽精微”自然就是“致广大”的另一种表述,广大的事事物物都被“致”了,细微之处自然被囊括进来。“道中庸”和“极高明”的关系也是如此,人的行为处处合于不偏颇不变易的理之本然,自然就是“极高明”的修为。
最后阳明说的“念虑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只要我们透彻理解了“心即理”的含义,这里的意思也是不言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