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我将平日里喝茶用的精巧小茶壶放在小小的电磁炉上烧着,这边问着落雁:“喝什么茶?”忽而想到八爷日常所喝的茶,忍不住加了一句:“日铸雪芽如何?”
落雁点头,有点惊奇地问道:“晓姐,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呢?”
我笑而不语——这实在没有什么好猜的,喜欢一个人,自然会关心他所喜好的,跟着顺从他日常的生活习惯,他爱吃什么菜,喜喝什么茶,这些眼前明摆着的事儿,又何须多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素色的盖碗里沏上了翠绿的茶叶。落雁摆弄着手里的茶具,一边对我说:“晓姐,你的茶杯真好看。”
“是么?不会觉得太素了么。”我端起自己面前的日常用的盖碗——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雨过天青色,上面简单一支墨梅,枝条疏离,花朵淡雅。
“不会不会,我喜欢这样素淡的颜色呢。”
“喜欢,回头送你一套,你留着自个儿用。”我笑着看她。
“其实我喝茶的时候不太多的,只是尹老师——”说到雨禩,却忽然停了下来,脸上慢慢晕染出一朵红晕。
我装作没有听到,抬手给她的茶杯里添水,“来,喝一下第二道,味儿更醇美。有的茶呢,总得泡过三道才出味道和颜色,难得这日铸雪芽,第二道反倒最好,不可错过。落雁,你可是会选茶的人呢。”
落雁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啊,我懂什么啊,其实,都是尹老师闲了的时候教我的。”
“雨禩最近好么?”我端起茶杯细细啜了一小口,慢慢问道,“好长时间没有见他了。也不知道养心堂最近是不是跟浣月居一样冷清?快要过年了,人人都忙着回家准备新年,能静下心来写字的人怕是不多了吧。”
“尹老师挺好的,听离辰说他最近休息的都还好。对了,忘了告诉你,离辰现在跟尹老师住在一起。”
我点点头,“这样倒好,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落雁接着说:“我有时候会做些吃的东西给他们送过去,吃完了,他们也会留我聊会儿天。”
“别光顾着聊天,自个儿的事情自个儿要上心,不然的话,可没人能帮你。”我微笑着说,“雨禩是个慢性子,你可要有耐心。”
落雁的脸越发红了,头也慢慢低了下去。
我拉住了她的手:“落雁,我是不是说得太坦白了?其实,我是真心希望他能早日看明白你对他的心,好快点接受你,懂吗?”
她抬起头来看我,水也似清亮的大眼睛里映衬着对我完全的信任。忽然,她开口问道:“晓姐,你能告诉我你跟尹老师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她看我没有答言,有些讪讪地,然后才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实在太唐突和不近人情,其实我不该追问你们的过去的。可是,我总觉得尹老师有打不开的心结,他总是皱着眉头,就连笑的时候,眼角眉间也总是觉得有那种,怎么说呢,那种淡淡的忧伤。晓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走到他心里去。你曾经对我说过,让我遇到困难,或者想要了解尹老师的时候来找你。我真的来了,你能告诉我吗?”
望着落雁真诚的面孔,我犹疑了。我无法告诉她我和八爷、四爷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纠葛,更无法解释清楚。我捏了捏她的手,“落雁,我会帮助你,这一点毫无以为,你必须相信我。但是,过去的事情,似乎太过复杂,现在要我解释给你听,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何况,牵涉的人很多。我刚才说过,雨禩是个慢性子,你得有耐心,总有一天,他会晓得你的好,等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你就都会知道的。我想,让他自己告诉你一切,会更好。”
落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的目光越过窗格看向高远的天空,那里有一片云,如雪堆积。春天的一阵风吹过,那朵云被微风吹散开来,分成一丝丝,一缕缕,然后消失无形。我看得微笑起来,人生也莫过如此,再厚重的积怨,也定会随着和暖的轻风散于笑谈中吧。
盖章
日期:2012-01-09 16:18
31
农历新年来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大红的爆竹屑落在皑皑的白雪之上,仿佛大雪里一朵朵殷红盛开的红梅,红得那么耀眼而夺目,跟去年的情景一色一样。
我几日前就放了嫣然的假,要她回家好好过年。自己则细细地锁好了浣月居的门,准备去买些东西回家看望父母。说来真是不孝,回到北京不少日子了,却任性的不让家里人知道,只是希望能有个安静的环境和空间自己做梦。第二个春节了,父母的鬓边不知是否又添了华发?每每想到这里,仍是会觉得心酸。身在大清朝的时候,我曾在新年的夜里对着一弯浅月遥祝父母身体安康,如今与他们近在咫尺,却犹豫踌躇得将见面的时间拖了再拖,有的时候,就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心思。
雒羽和畅凡同机回了深圳。听说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回去商量,并且指明了要兄弟两个一起回去。畅凡因此放弃了要回去云南过新年的计划,和雒羽订了机票回了深圳。
我在百无聊赖中度过了第一个无人陪伴的新年。自从回到这里,我的身边不是雨禩就是雒羽,从来没有落单过,这一次,忽然剩了我一个人,居然有些不习惯。
在家里住了几天后,我一个人回了浣月居。妈妈一直关心我的个人问题,问个不停。我却因为雒羽家人的态度,隐瞒了跟雒羽的交往,只是开玩笑的跟妈妈说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
每天都会接到雒羽的电话,细问我的饮食起居,一个人会不会很闷之类的问题,让我的心无时无刻不被包围在一片暖意之中。
这天中午,太阳很好。我靠在窗前刺绣,大概是坐得久了,脖子酸痛起来。站起来伸个懒腰的当儿,却明明看到院外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透过半人多高的木栅栏,我看出那隐约是雨禩和落雁。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二人会联袂而来。又忍不住对他们的好奇和关切,悄悄踱了出去——果然,雨禩和落雁正翩然站在离门口有段距离的地方低声交谈着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浅淡的笑,雨禩笑得温柔,落雁笑得娇羞,横看竖看,两人的表情都是那么合拍,看得我的心里都不由得热络起来。虽说我见惯了雨禩的笑容,知道他一贯是如此的温存,可是今天似乎有些什么不同,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宠溺和爱怜,是跟以前不同的,也跟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不同。
我停下了脚步,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抬头看到我。雨禩一愣,随即轻笑:“若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们都没有看到。”
我揶揄到:“眼里有了别人,自然就看不到我喽。”说完拉过落雁来,“落雁,你说我说的对吗?”
落雁立即红了脸,“晓姐——”
“好了快进来吧,再说下去,我怕落雁会转身走掉呢。”我笑道,然后拉了落雁就走。
“晓姐,刚才怎么听尹老师叫你‘若曦’呢?还是我听错了?”
我冲着她一笑,不在意的说:“小名儿。对了,你怎么还是叫‘尹老师’呢,该改口叫‘雨禩’才对吧?”说完转向雨禩,“你说呢?你难不成真的喜欢一直当落雁的老师啊?”
“我对这些都不在意的,叫什么都好。”雨禩还是一贯的好脾气,喜欢由着女人的性子来,这一点,却是怎么改都改不了的。言语之间,对我的话既不认同,也不否认,倒让我有些意外。
进了屋子,我麻利的烧水煮茶,想了想,从后面的杂物间里翻出那套年前买的打算送给落雁的茶具来——完美无缺的雨后青蓝,玲珑剔透兼清澈纯净的色泽如同洒落了一地星辉,想来她一定喜欢。
我走出来拿给落雁:“算作是迟到的新年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