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14 21:25:24

（承接上文，故事继续……）

二十三九月雪

娃娃的后事完全在村里几位老者的安排下进行。按照风俗，国民刚满十六，不能享受成年男子的入葬仪式，加之又殁在庄外，所以连家也不能入，只好被停放在了门外一个破烂的草棚里。

“明天一早就埋了吧。”一位老者忧伤地问。

“别的事情你们看着办，但就一件，娃娃没了，我想让我的娘家人看上一眼……”

“嗯，应该应该……”

第二天一早，老者便安排了本庄最麻利的一个小伙，让他去卧龙川请秀兰的娘家。

小伙天蒙蒙亮就出发了，当他走到先丰地界时天才完全放亮。

“哎，问一下，老哥，这卧龙三队怎么走么？”麻利小伙站在一条岔路口问身旁的一位行人。

“你要去卧龙三队？啊喓，巧了，我就是那里的，刚下班车正要回家哩……呵呵，你跟着我走就行了，路还长，咱俩刚好做个伴儿。”路人笑道。

“你就是三队的啊，那徐秀兰你知道不？”

“怎么不知道，小的时候天天一块玩呢——你要到她家去？”

“嗯，本来要去，可碰见你我就不去了。老哥啊，麻烦你赶紧到他家给我言传一声，带个话呀……”

“啥事么？”

“急事，急事哩！秀兰屋里的窑塌了，她的国民娃娃给砸死了。”

“啊！”那人惊骇一声，“兄弟，你可少唬我。”

“老哥，你看你，我啥事不好唬，和你唬这事，这不是叫自己短寿吗？”

“哦，行行行——那你就回去帮忙。这话啊，我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老哥，这就麻烦你了……哦，你看我，到现在连你叫个啥还都不知道哩？”年轻小伙笑着问道。

“苏玉材。”

半个小时后，苏玉材便赶到了永福老汉家里，为了不让俆孙氏情急，他只说国民让崖打了，现在人还在家里呢。

俆孙氏还想了解更多，苏玉材却说：“徐家妈，我也不清楚，带话的人给我就说了这么多，其余的我真的不晓得了。哎——你赶紧叫我徐家爸到北山上看一趟吧。”

俆孙氏到达马粪沟时，已经是国民葬后的第三天了。

本来兆祥两口子要用架子车送她，但却被她拒绝了：“你们到清泉忙你们的去，我的两只脚还能走路哩！”

中午时分，当徐孙氏走到女子家门口时，她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难过，没有进门就哭了起来。

“我孽障的（可怜的）娃娃啊，你怎么狠心丢下你妈就走了啊。”

“我的个国民啊，外奶奶看你来了呀！”

……

老太太才哭几声，刘家的几个亲房婆娘便哭迎出来，将徐孙氏往屋里拉劝。

破旧的厅房里，可怜的秀兰躺在炕上，见母亲来了，便抬头叫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俆孙氏刚倚到炕头，就一把握住女子的手大哭起来：“我的娃娃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么，你可不要吓唬妈呀……有啥难受你尽管给我说，可千万别把什么都往心里憋啊……”

“妈呀——”沉默数日的秀兰此时再也不能自已，一下子扑在母亲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许久，她才止住了哭声，安静下来。

“姨娘，你好好劝劝秀兰吧，她已经连着三天没吃一口东西咾。”几个婆娘忧伤地说道。

“哦，哦，哦——我知道了，这两天可把大家都忙坏了，现在你们都休息去吧，屋里有我哩……”

“嗯。”婆娘们答应着，这才满脸神伤地走出厅房，到各自家里去了。

“我娃娃不吃东西怎么行么，妈赶紧到厨房给你打个蛋滚水去。”

不久，一锅飘散着清油清香的荷包蛋就做成了。

“天贵，你和娃娃的我都舀到碗里了，你引着他们到厨房里去吃吧。”俆孙氏对一直蹲在地上的女婿说道。

刘天贵领着娃娃出去后，俆孙氏这才将一碗盛着三颗鸡蛋的碗端到了炕头：“我女子吃，吃上就有劲咾。”

秀兰不说话，又开始低低地抽泣起来。

“女子啊，国民没了，妈知道你的苦处，可你看看你男人、你的娃娃们，他们还要过日子哩……你不吃不喝，万一——哎，你可叫他们可怎么活么？你叫妈怎么活哩么？叫你大怎么活么？”俆孙氏一边劝慰一边便将一颗蛋黄用调羹送到秀兰嘴边，“听话，我的娃娃，有啥麻达我们吃饱了再说……”

秀兰这才坐起身来，流着眼泪吃了起来。

“这就对咾，这就对咾……”

“姨娘，我就是个浑水么，挖个羊圈就成了，可我偏偏要弄个偏堂子，这不把我的国民都搭进去了么。”秀兰睡着后，院里的刘天贵这才冲着丈母娘哭诉了起来。

俆孙氏摸着几个外孙子的脸，低低地说：“哎，谁也别怪了。这也许就是国民的命吧！”

二十天后，俆孙氏才离开了马粪沟，回到了卧龙川的家里。

“要是过年时咱们不把羊给娃娃，或许就不会出现这事咾。”晚上，永福老汉抱着良良，倚在炕头抹泪低诉。

“哎，她大，谁也别怪了，这就是国民的命啊！”俆孙氏悠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