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诗人对着梅花,看着,闻着,想着……啊,多美的境界!梅花倒映在水里,清清的流水也就显得格外清澈见底。在黄昏的月下,淡淡的花儿增添了夜色的朦胧,那幽幽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清香悠远,是如此的富有诗意;初春的清晨,翅膀上还披着霜花的鸟儿闻到香味,想下来却先偷偷地看一眼——散发着奇异香味的花儿多么幽雅;洁白的蝴蝶加如知道严寒里居然有这样圣洁的花,它们一定快乐得魂都掉在这儿了。诗人看啊想啊,最后想对着这严寒里的精灵自己应该怎样珍惜这如诗如画的美景呢?呵呵,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着它,轻轻地吟诵,从而亲近它,品味它,赞美它,讴歌它。用檀板敲击歌曲,或者对着花饮酒,虽然不错,但是毕竟太俗了。
这就是林逋的风格,清淡,脱俗,仿佛他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这首诗之妙在于脱略梅花形迹的描写,而着意写意传神,巧用侧面烘托的笔法。描绘梅花的丰姿,却偏偏采取遗貌取神的艺术手段,从其它角度渲染,突出梅花清绝高洁的风骨,读起来神韵悠然。其实这就是诗人幽独清高、自甘淡泊的人格写照。
但是,在阮阅的《诗话总龟》里,载有黄庭坚的一段话,他说:“欧阳文忠公极赏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而不知和靖别样咏梅联云:‘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似胜前句。文章大概亦如女人,好恶只系于人。”下面就是林逋另一首咏梅诗:
吟怀长恨误芳时,为见梅花辄入诗。
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
人怜红艳多应俗,天与清香似有私。
堪笑胡雏亦风味,解将声调角中吹。
“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和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中的“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相仿佛,说梅花开在百花之前;而本人觉得颈联也耐人咀嚼:“人怜红艳多应俗,天与清香似有私。”梅花的清香是天生的,而不是矫揉造作,它的美,是一种本色、天然的美。
日期:2011-08-18 16:17:38
中国古代诗人,大多喜寄情感、心志于实物,或以物自比,反衬自己的气节,其中爱梅者不计其数,关于咏梅的名篇也不在少数,除了林逋这首外,毛泽东更喜欢明代高启所著的组诗《梅花》,其中第一首是:
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无好咏,东冈愁寂几回开。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多美的意境,似乎有些像薛宝钗了。在高启之前,许多文人均将梅花与雪对比,借雪映衬梅的高洁,不免引出了“梅雪”之争。而作者在以雪衬梅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用雪作高士的陪衬,进而用高士衬梅:独立而不冷傲的高士,秀雅但不媚俗的美人,恰如其分地将梅的冷艳、孤寂和高洁的特色勾勒出来。古人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于言外”(欧阳修《六一诗话》)高启寥寥数笔便将梅花那片圣洁无瑕的神韵和盘托出,足可与林逋这首诗相媲美。
林逋又擅长书法,工行草,用笔特点有些类似欧阳询、李建中。黄庭坚对林逋的书法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君复书法高胜绝人,予每见之,方病不药而愈,方饥不食而饱。”这位老兄本来就是书法名家,是“宋代四大家”之一,却竟然说如果正在生病的话,看到林逋的书法就不要服药而可痊愈;如果肚子饿,看到林逋的写字不吃东西也饱了。呵呵,把林逋的书法抬高到这样的程度,有些匪夷所思。但黄庭坚与林逋没有什么亲戚、师友关系啊,他绝不会随便称赞一个先辈的。从中也可以知晓林逋的书法艺术非同一般。
日期:2011-08-19 18:08:49
林老先生是个聪明人,他自感年老,来日无多,便亲自在他的茅庐旁边建造坟墓,预备后事。并且作诗云:
湖上青山对结庐,坟前修竹亦萧疏。
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
对自己没有像司马相如那样,为了生计而乞求朝廷谋取一官半职而自豪。
仁宗天圣六年(1028年),林逋去世,宋仁宗特地赐了一个谥号给林逋,称为“和靖先生”,故后人尊称他为林和靖。
他写的词不多,我们找几首读读。《霜天晓角》也是写梅花的:
冰清霜洁。昨夜梅花发。
甚处玉龙三弄,声摇动、枝头月。
梦绝。金兽爇。晓寒兰烬灭。
要卷珠帘清赏,且莫扫、阶前雪。
开头点明题旨,以冰霜一般清纯来刻画梅花的姿质。这既符合梅花的外在形象,更强调了她傲视严寒的内在品格。“玉龙”指雪。毛泽东《念奴娇·昆仑》里也有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的句子。此处代指梅花开放。“玉龙三弄”即琴曲《梅花三弄》,主要是讴歌傲霜雪的梅花。正当词人观赏初开的梅花时,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弹奏《梅花三弄》的琴声。这悠扬清越的琴声,仿佛摇动了树梢上的月亮。琴声怎么能摇动月亮呢?显然这纯出于词人的艺术直觉。在如此清冷的月夜,梅花正斗雪开放,词人沉浸于悠扬清越的琴声中,难免不摇头晃脑,因此觉得枝头上的月亮被摇动了。词通过梅、雪、琴、月四者形象,便渲染出一个艳绝、清绝、韵绝和痴绝的艺术境界。
下片,词人一觉醒来,眼见金兽炉(一种作成兽状的铜炉)里的檀香木还燃着,房子里飘散着一缕缕如雾的轻烟。天色已经拂晓,寒气更加逼人,床头的油灯也灭了(“兰烬”指油灯的灯草芯)。这样便把上片所着意烘染的氛围更加浓缩起来。直似苏轼《书林逋诗后》所说:“神清骨冷何由俗?”因为当此神清骨冷之际,人们的俗念将何从产生呢? 读到此,人们极易设想:当此黎明前的严寒时刻,词人该拥衾高卧了吧?哪知他词笔跌宕,篇末竟跌出“要卷珠帘清赏,且莫扫阶前雪”两句。词人不畏寒冷且罢,竟还要高卷珠帘,莫扫积雪。他为什么?为的就是能置身于梅雪之中,更好地领悟那真切的情趣和幽绝的韵味啊!
日期:2011-08-21 19:30:44
(2)《长相思》之谜
人们传说林逋梅妻鹤子,其实他并非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文人。从林逋下面这首《点绛唇》可以证明,他非常珍爱人间的情感: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
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
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石崇当年的金谷园早就人去园空,园里芳草萋萋。昔日的繁华已经灰飞烟灭,但草木无情,依旧年年逢春而生,无忧无虑地蓬勃生长。在烟雨茫茫中,那飘零的落花,总会使人想到纵身一跳的美女绿珠。词里充满了对人世沧桑的感叹。境界开阔而情调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