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1-03-22 10:23:32
二安之乱 八
2021-035
不过,就算按照安重荣自己的说法,天子这玩意儿也是“兵强马壮者当为之”,不是箭射得准者当为之,所以要实现当皇帝的美好梦想,光靠射龙头是没用的,关键还是要加强自己的武装力量。那要怎么做才能加强自己的军力呢?
咱们知道,之前,石敬瑭在造反时的自身武力也不足,靠给契丹人当干儿子拉来强大外援,才补足了自己的短板。不过这种方法不是谁都能用的,从实践来看失败的概率更高:赵德钧想与契丹结盟反唐,结果到述律平那里聆听教训去了;范延光想与契丹结盟反晋,结果被赶下黄河长期潜水去了;杨光远想让契丹扶植自己取代石老板,结果好像也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只能被削去兵权到青州闭门数钱去了。
我不知道安重荣是看到这些情况,觉得契丹人靠不住,还是他真的有比较浓重民族情节,对后晋向辽国全方位的委屈求全感到耻辱(安重荣的族属史书无记载,他可能是汉人或汉化粟特人),总之,他采用了与以上几个人完全相反的方法,来扩大自己的声势与实力。
不管有几成真心,安重荣公然与后晋朝廷的国策作对,高高举起了反对卖国的旗帜,向天下宣扬他的救国主张,牢牢占据舆论的道德制高点:反对向契丹进贡称臣!废除卖国条约!大量收容从辽国逃来的难民,将他们编组成军,准备收复失地!就这样,安重荣以准备收复十六州为名,不管不顾地扩充了自己的兵力。
看着安重荣在成德任上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出格举动,石敬瑭感到了来自两方面的巨大危胁:一边,国内不堪屈辱,反对向契丹臣服低头的朝野舆论,因为有了安重荣的煽动,越来越难以忽视,这种思潮演变成一场大乱的可能性,正一步步增长;另一边,辽国的父皇帝因为后晋境内反辽声浪的高涨,对干儿子石敬瑭的指责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厉!如果不能有效解决安重荣带来的问题,那契丹人会不会以此为由发动新的南侵?甚至重新选择他们在中原的代理人?不论那一边的威胁扩大化,都有可能成为后晋王朝的灭顶之灾!
正忧心间,石敬瑭打听到一个加大他忧虑的消息: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与义武节度使皇甫遇联姻,结成了儿女亲家。成德与义武两镇,地域紧邻,自唐末以来长期唇齿相依,有悠久的结盟传统,因此现在两镇节度使结亲,对朝廷而言显然不是好事。
不能让安重荣再增加帮手了!现在直接给安重荣下令肯定没用,于是石敬瑭先从他相对听话的亲家入手,一道圣旨将皇甫遇调往潞州,改任昭义节度使。
义武节度使的位置暂时空了下来,石敬瑭一时没想好让谁去顶替,这个新人选应该比较可靠,决不能与安重荣穿一条裤子。没想到石敬瑭尚未做出决定,他的干爹耶律德光就派使节送来了指导意见。
前文提到过:前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在被干儿子王都篡位之时,他的儿子王郁和王威跑到了契丹避难。现在王郁已死,但王威还活着,既然义武节度使的职位空了出来,耶律德光便顺势提出,让王威子承父业,出镇义武。
让一个已经当了十多年契丹大臣的人来当义武节度使?这与将义武再割让给辽国有多大区别?纵然你们契丹人对我有大恩,可我也尽全力报答了,不能无休止地得寸进尺啊!王威是不可能与安重荣穿一条裤子,但与辽国穿一条裤子也是石敬瑭没法接受的。
但石敬瑭也不敢强硬回绝,只好用程序正义当借口,软软地拒绝干爹:“按照咱们中原长久以来形成的制度,当节度使的人,要先从刺史干起,刺史干好了升团练使,团练使干好了升防御使,最后才能升到节度使。这样吧,让王威先回国,我会尽快安排他一级一级的升迁。”
耶律德光大怒,再派使节来责问石敬瑭:“你从节度使到皇帝,中间升了几级!”
日期:2021-03-24 13:54:14
二安之乱 九
2021-036
面对耶律德光的紧逼,石敬瑭灵机一动,使出两招来化解危机。
第一招,是摆事实讲道理,从继承权角度推出一个比王威更合理的人选。首先,义武王家的开创者,是参与平定黄巢的大功臣王处存,王处存死传子王郜,王郜遭到朱温进攻出逃太原,王存直才得以接侄儿的位。这样论起来,显然王处存的后代,比王处直的后代更有资格继承义武节度使一职。正好,王处存有个孙子叫王廷胤,同张彦泽一样,也是跟随杨光远在平定范延光之乱中的立功人员,此前刚刚升任彰德节度使,也满足了节度使要一级一级升上去的条件,由他出镇义武,法理上无懈可击。
然后就是第二招了,石敬瑭派使节出访辽国,在将中原已经让王廷胤孙承祖业的情况与合理性报知父皇帝的同时,大把砸钱,贿赂辽国上下,让耶律德光伸手不打笑脸人。同时贴心地嘘寒问安:父皇帝还有什么吩咐,只要是不违备礼法的,下国办得到的,都一定会全力满足!耶律德光没能实现自己的图谋,但起码也没什么损失,要为此事兴师问罪也缺乏足够的理由,只好佯装转怒为喜,同意了干儿子的安排。
但安重荣的问题还没解决,不断增加的量变,正在向着质变前进。
后晋天福六年(公元941年),(注:在《旧五代史》、《资治通鉴》与《辽史》中,关于这一段后晋与辽国间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虽有对应的记载,但时间大都对不上,普遍存在一年到数月的偏差,原因不明,本文时间以中原史书为准),石敬瑭按往年常规,遣使向辽国的父皇帝进贡大批礼物。耶律德光也礼尚往来,派拽剌为使臣,回访后晋。不料,这次辽国使团刚进入后晋境内,就让安重荣给中途截胡了,拽剌也被扣押在镇州。
大家还记得吧?这个拽剌曾经是生活在十六州境内的西奚部落第三代大首领,西奚人本与契丹有仇,后因石敬瑭割地,才不得已投降契丹,当时,耶律德光还顺手刨了他爹扫剌的坟墓。又因为当时安重荣正全力招揽辽国的逃人,那他扣留拽剌很可能就是为了以其为号召,吸引辽国境内的奚人来投奔自己。我甚至不能排除有一种可能性:安重荣扣压拽剌,其实是合演的一出双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差不就在这段时间内,安重荣的煽动在辽国引起了更大的波澜。
年初,寄居代北的吐谷浑部落受不了契丹统治的苛暴,首领白承福等率全体部民经五台山,南下投奔后晋。石敬瑭听说此事,担心惹怒辽国,急忙下令关闭边界,不允许吐谷浑人入境。但安重荣置若罔闻,大开边界,接纳白承福,同时也将大量的吐谷浑骑兵收入囊中。石敬瑭再派供奉官张澄前往边境各镇,驱赶逃入后晋境内的吐谷浑人返回辽国,但在安重荣阻挠下,这些大失人心的举措收效甚微。
当年六月,朔州发生兵变,将军赵崇赶走了辽国的振武节度使(《旧五代史》称被赶跑的节度使叫“刘山”,《辽史》称则此节度使叫“耶律画里”,鉴于阿保机曾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刘亿”,可能此时的辽国宗室仍然会使用刘姓),宣布回归晋朝!
安重荣感到形势一派大好,于是向石敬瑭上了一道著名的公开奏疏,高高树立起自己抗战派爱国领袖的光辉形像:
“先是年初的吐谷浑部的白承福、赫连公德各率三万余帐南来,归附我大晋。然后是草原上的两突厥、浑部、契苾部,还有代北的沙陀、安庆、九府等部族人(即留在代北的沙陀三部旧人,他们与后晋大量的将士、官员沾亲带故),纷纷牵着牛羊,赶着马车,带着武器兵甲,分成七、八路南下投奔国家。我问过他们归化我大晋的原因,他们都说:契丹人动不动就抓他们的部民为奴,任意抢夺他们的羊马,统治太过残暴!”
“另外自今年二月以来,契丹皇帝给他们下令,要他们准备精甲壮马,说是等到入秋之后将大举南侵!但各部民众都不愿意给凶残的契丹人当炮灰,只要大晋兴师北伐,他们愿自备组织十万大军,配合我军作战!不止各部,十六州的汉民,同样意气风发。朔州的节度副使赵崇已经起事,驱走契丹的节度使刘山,光复了振武镇!”
“陛下屡次下旨,要臣好好侍奉契丹,不要惹事,但陛下您可知道,天道人心,难以违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陷身于虏廷的中原节帅们,都伸着脖子踮着脚,日夜盼望着王师北进的消息!是到决定大计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