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2-07 20:27:22

看见六莲在黑暗中隐没，若川感到刺心地痛。初来莲塘村时那种闲云野鹤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只觉得胸中被乱麻一团塞住。他虽知道，在哪里都不会有世外桃源，但初来时毕竟新鲜，加之因有六莲纯净的目光，曾使他一度宁可信其有，竟把莲塘村当成了忘忧之地。可是经了鳖场和村里的几次风波，他无法再做如此的幻想了。莲塘村也是个世俗的世界，恼人之事，不比城里少。城里人下乡游逛，看到青山绿水而发赞叹，不过是闲适心态，附庸风雅罢了。这青山绿水，固然美丽，但农人生于其间，肩膀上所担荷的，却不知该有多沉重！

若川走近鳖场，见高墙内一派灯光冲天。便又想到，这一堵墙，就是他若川与老板一干人等的防护墙。这墙，既有形，亦无形，足可以使他们不至受到吴老伯所受的屈辱。那些依靠在田土上劳作而吃饭的人，却是袒露于野，任由风雨。这一晚，到了睡下时，若川竟觉得往日安稳的枕下，似有江海在涌动，起伏不宁。他揣度：这一夜，小村里不眠的人，怕是还有许多。忽然，脑子里不知怎的就跳出一句古诗来，他觉得只有这句诗，才可以形容小村此时的凄清与无奈——“人散后，一弯新月淡如水”。

就在咫尺之外，此时的六莲，也是睡不着。白天里的事，对六莲的刺激之深，实为她平生所未有。过去在学校念书时，念的书，都很单纯，文字间不会涉及这些人间苦恼。她的确是不知人间事有多难，尤其不相信，会有什么风波发生在自己家里。六莲自小时起，心理上就有所依恃——阿爸沉郁威严，四乡里的人对他多有敬畏，六莲从小到大，连烂仔都没一个敢欺负她。不想今日竟有那么多人，一齐来威逼，她顿感天塌了一般。六莲今日才痛楚地醒悟到：阿爸老了！他那副血肉之躯，再也抵挡不住狂风暴雨了。六莲的这种单纯，是自幼而然，今日白天阎常委、黄所长的面孔，则让她猛省——我并不是一个比别人更幸运的人。下午若不是美芬凑巧一同来，若不是白助理也赶了来，还不知事情会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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