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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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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11-23 20:22:07

这一天夜里,生产队长家里油灯都灭了后,村庄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睡去了,只有少数年轻力壮着不顾身体困乏、不顾腹中饥饿,大蛤蟆一样爬在自家女人肚皮上,伴随着秋虫的悲鸣,默默耕耘。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将成为第二天劳作场上供人娱乐的最大主题。

我爷爷赵有才在村里转了一圈,估摸着不会再有人起来了,才回到家中,黑暗里舀了一盆水,洗去一天中有意无意涂抹在身上的肮脏,撅着屁股做贼一样爬到炕上我奶奶刘梅花枕头边。

“嗯——睡着了?”

“没,等你着了。咱家里炕上的小娃娃……”

“我抱回来的。”

“在哪抱的?没听说村里谁生了。”

“杨毓秀的。”

“啊?”

“嘘——”

“毓秀不是几个月前就回城了吗?”

“我也懵着呢。今天我在咱院子外头路边睡觉,听见一个女人的惨叫声,就跑过去看,结果在塌的那个窑洞里看见杨毓秀,还有这个刚出生的娃娃。”

“人呢?”

“这不抱回来了。”

“我是说毓秀。”

一分钟静默。

“死了。我进去她就不行了。”

三分钟静默。

“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男人!”

“哎呀——打到眼睛上了。”

“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

“你说谁把毓秀祸害了?”

“我哪知道?”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谁?”

“可惜没有看清楚。就是去年你被关到牛圈里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准备去找队长拼命,说把咱福送到毓秀家里,站了院子里叫了半天,没有人答应,她屋里也没有点灯,我正要伸手推门,黑咕隆咚从里面跑出一个人……我魂都吓掉了。”

“后来呢?”

“我进屋点着灯,看见毓秀划着倒在炕上昏过去了,浑身没有穿衣服。我给她穿好衣服,把她弄醒,问怎么了?她说想擦擦身子,吹了灯,脱下衣服,脸盆还没有摸到,觉得头上疼了下就啥也不知道了。我问她这会觉得身上哪不舒服。她说就觉得头疼。说着在后脑勺上摸到一个大包;我给她往上头抹了点棉油。然后她问我干啥呀?我说去找你,想让咱福和她一起呆会。她就告诉我你被关进了牛圈。”

“哦。”

“我要是让她来咱家住就好了。那天晚上我想说,又怕连累人家就没说,只说让她晚上关好门。那个挨千刀的后来肯定又去了……毓秀发现自己肚子大了才躲起来的。”

五分钟静默。

“多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要是她家里有人该心疼死了。”

“要她家里有人,哪会发生这事,早回城了。”

“现在怎么办?咱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养这个孩子,还有毓秀的尸体还在那个窑洞里了吧?”

“明天早晨起来你就抱着孩子到队里去,告诉他们啥都是你见到的,看他们咋办就咋办。”

“恩。”

十分钟沉默。

“要吗?”

“睡觉!”

这是一年多以来我爷爷和我奶奶说话最多的一次。听老一辈人讲赵有才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每天和刘梅花只讲一句话,就是每天晚上赵有才爬上炕后说:“要吗?”刘梅花说:“恩,或者睡觉。”

日期:2011-11-24 16:28:49

后来我爷爷赵有才收养了我爹,我们家清明节多上了一座坟。再后来赵老魁想要我爷爷赵有才把我爹过继给他顶门户,他年轻时参加了八路军,打跑日本鬼子第二年打蒋介石时受了伤,伤好之后就回到了家里,一直没有娶亲。人们说他命根子让一颗炮弹猴子摘桃了。

我不知道啥是命根子就问我爷爷,他说是小鸡鸡。

赵老魁是我爷爷的表叔,我得叫他老爷爷。和我毓秀奶奶一样,我也只见过他的坟。

我爷爷赵有才和我奶奶刘梅花商量了一夜,决定把我大爹赵满福过继给他,理由是赵满仓年龄太小,怕他带不了,其实是他们存了私心。因为赵老魁成分好,把哪个儿子给了他哪个就能根正苗红。可惜我大爹赵满福不领这个情,他为他们把他送给别人而怀恨在心。这些是我从别人那听说的。

这事我问过我爹,他厉害我说,小孩子不要听别人瞎咧咧!

为什么我不能听别人说?他不是也喜欢听老一辈人讲过去的事,希望弄清楚那个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却又让他娘去了另一个世界上的人是谁吗?

这些话我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要是问出来,他非得大耳刮子抽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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