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的第一反应,最能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狼知道狐狸秉性狡猾,很怕他搞三搞四,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容不得搞三搞四的。
“这事啊?”狐狸沉吟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让狼看出丝毫变化,只是动作轻缓地盛了一碗番薯粥,然后用调羹把碗里金黄色的番薯,一块一块地压扁,再没有说话。
“这事我知道对你有些为难,所以你要能办,咱们就接着谈,如果不能,就当我没说,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
崔大伟的这番话,在他的心头压了整整一个星期,现在终于把他说出来了,他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那样,长长松了口气,开始用筷子挑红杉鱼身上的肉吃。熊苍林把番薯块压扁后,却没有吃粥,只是疑惑地问道:
“老范,怎么想到要找我呢?”
“你到底是恒佳的老人嘛,在你这个位置上,内部认识的人也多,老范说,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说得熊苍林似乎有些感动,他把剩下的那条红杉鱼,夹到自己碗里:
“大伟,这事可真有些难度,我们那些技术骨干,包括我自己,都和公司都签了竞业禁止协议,如果离职,两年之内不能在通信行业做。”
“有这样的协议?这他妈算哪门子协议?!”崔大伟为熊苍林大大地抱起不平来,仿佛这样能显出自己的古道热肠,也反衬出天赛的对人不公:
“这简直是卖身契嘛!你们怎么肯签这样的协议呢?”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狐狸叹了口气,转而又说道:
“不过公司也给了些好处,我分了套大房子,而且以后上市时,大家可以有些原始股。”
崔大伟的脑筋转得极快,他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说:
“原始股,咱们姑且不提它,不就是一人一套房子嘛!我想老范一定不会在乎的,至于竞业禁止条款嘛,活人不能给尿憋死,让那些技术人员用老婆的名字,在恒佳拿工资,自己悄悄地领着人干,协议不就可以规避了?!”
听了狼的话,狐狸不禁“嘿嘿”笑起来:
“狼!你真不愧是狼啊!你的这些想法,只有狼性十足的人,才能那么理所当然地想出来!”
崔大伟不管熊苍林的评论,连声追问道:
“你别扯狼不狼的,只说我这想法可不可行吧。”
“初听起来呢,倒像那么回事。不过,要做了这事,我在天赛可就没法做人了,老范有没有替我考虑一条出路呢?”熊苍林说了这话,放下筷子,表情显得认真起来。
“这不是要大家一起谈嘛,你把你的要求,跟老范都讲清楚,大家谈起来看嘛,老范那人,考虑别人的利益,向来很慷慨的。”
说到这里,崔大伟咽下了一句话:当然,最终老范自己得的好处是最多的。他警觉到现在熊苍林已不是原来什么都可以谈的人了,而是自己的谈判对手。
不过,他看熊苍林的态度有所松动,心里涌上一阵欣喜。崔大伟知道,眼前这件事对恒佳和熊苍林都极为重大,里面的油水绝不是小数。他如果能搭上这只顺风船,不说赚个盆满钵满,但起码能混一套房子吧,那时就可以和阿馨风风光光地结婚了。
“行,这事我得细细地考虑一下,千万急不得。”熊苍林扬手打了个榧子,叫小姐来埋单。
“细细考虑是应该的,不过老范还挺急的,你能快就快一些吧。”
临分手时,崔大伟诚恳有加地叮嘱道,熊苍林和他紧紧地握了握手,钻进奥迪慢悠悠地开走了。
最后的握手,让崔大伟心里热乎乎的,他心里暗自评估了一下:
嗯,这事把握很大!
日期:2007-12-24 19:52:06
第七章
接下来的这些天,武锐锋一直在和他的学习计划赛跑。白天上班,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按照头天晚上所规定的学习任务,快速吞咽着万门程控的知识。晚上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人关在家里,默默地苦读那二十几本专业书。
只有实在遇到想不明白的问题,武锐锋才会在上班时间,向周围的同事请教。他模模糊糊地感到,研发部的气氛有些松散,很多工程师似乎无所事事。
本来,凭着他鹰眼一般的俯瞰能力,武锐锋应该很快就搞清楚恒佳所面临的困境,那些工程师都群龙无首,就连总工戴明伦都很少来管他们。
但现在他把自己的世界,完全局限在万门程控的知识领域,丝毫没有顾及身边的混乱和喧哗。
这天,武锐锋下班后匆匆赶回南关村,简单吃过晚餐,就跟自己远在南京的硕士导师费教授打了个电话。费教授博古通今,在学校里和他很谈得来,对他也极为赏识,因此武锐锋每遇大事,总要听听费教授的意见。
当他向费教授说了自己的情况后,教授在电话上问他:
“学习当然是好的,不过你学完了该怎么办?想过吗?”
“我是准备再过一个星期,等全部学完,告一段落,再考虑怎么干,不然会降低学习效率。”武锐锋确实没有往更远处想,他每制定一个目标,就牢牢地守住自己的思想,集中注意力去完成这个目标。
“锐锋啊,你虽然得埋头赶路,但也别忘了要抬头看路。”
教授的意思武锐锋很清楚,不过他觉得,人在确定目标时,得四处看看远方的各个山顶,但在目标确定后,就应该只管走好脚下的路。否则老是看远方的山顶,心浮意躁,很难用心走好脚底的每一步,最后反而达不到目标。
和费教授通完话后,武锐锋虽然继续埋头学习,但忍不住想:
学完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呢?难道也像公司现在的那些工程师一样,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学习吗?这倒真是个问题。
熊苍林和崔大伟分手后,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边仍然止不住内心的震惊:
这范胜轩,也太有狼性了,居然敢如此剑走偏锋!他凭什么就知道,他有足够的筹码,来收买我和那些技术骨干呢?!
狐狸知道自己面临着抉择,而且今晚必须做出决定,不做决定,也是一种决定!
狐狸在恒佳干过将近两年,对范胜轩的脾气非常了解,他知道这老范不干则已,一干就是大手笔。这不,三百来号人平白养在公司里,每个月的费用就是一大笔银子,可以想象,这次范胜轩要挖关键的技术人物,肯定舍得下大本钱。
回到南部工业区,夜已深沉,但还有很多大楼通明一片。熊苍林想象得出,那里的流水线正无声而连绵不断地把各种工件,送到埋头干活的打工妹面前,在执行了规定的操作后,又分秒不停地输送到下一个工位。
熊苍林刚从西北到深圳时,就在那样的工厂打过工,作为一个普通的男杂工,流水线一开动,就得不断地把线上流下来的成品,装箱打包,然后一箱箱地码放整齐。
只要流水线不停,他就不能坐下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工程师掐秒表计算过的。即使是上厕所或喝水,也得请流水线上的游击手顶岗。
熊苍林每天上班,都忍不住在心里痛骂那些搞动作研究的工程师:为什么不把休息喘气的时间考虑进去。
那是熊苍林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岁月流逝,时间难熬,却看不到一丝的机会。那时熊苍林根本不敢跟他的工友讲,自己是个本科生,他怕他们看不起。
熊苍林是狐狸,而不是狼,但正是那一段工厂生活的煎熬,后来对他适应恒佳狼一般的生活,助益颇大。
好在,那样的日子只过了二个星期,他就通过应聘来到恒佳。正是在恒佳,熊苍林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舞台,他表演得很好,成为深圳通信业的二号销售明星。但他觉得自己还可以表演得更好。
不过,恒佳却没有提供更大的舞台,因为作为一个代理销售公司,老板追求的是即期的销售业绩,使用的是简单的提成激励,熊苍林当时在范胜轩的手下,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策划谋略能力无用武之地。
因此,他跳槽到了天赛。
回顾这几年的奋斗,熊苍林觉得还算满意,他终于混出了人样,不仅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家老小也从贫瘠的西北内地接来了,前景看起来,也无限美好。
这不,连昔日的老东家范胜轩,也上门来示好了。
不过,今晚的这事,到底是机会还是陷阱呢?
狐狸一会儿想着自己在天赛的既得利益,一会儿憧憬着恒佳可能更加丰厚的好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开着奥迪A4慢慢“爬”回公司,泊车时一分神,保险杠就顶到了墙上。
但熊苍林到底是一条多智的狐狸,等他前后折腾一番,终于泊好车时,他已然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