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赵平安还不过是个在滨江县山沟里拉矿的货车司机,据说当年因娶媳妇付不起岳父家的彩礼钱,忧忿之下卖了车,只身一人赴山西打工,五年来音讯全无,短短五年光阴,当赵平安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竟和人们记忆中的那个赵平安有了天壤之别的变化,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当年和他一起买车拉矿的几个伙计,在家中混得最好的如今不过是娶妻生子,衣食无忧,点背的出上个把事故,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卖车抵偿,弄不好还砸锅买铁背上一屁股债,混到如今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赵平安的突然发达怎不让小城这些熟识当年他寒碜模样的乡党忌妒、艳羡、而他的英年早逝又怎不让人惊鄂嗟叹!人生如梦。
第二个让人感到蹊跷的是赵平安死的时辰:赵平安是在他大婚当天迎娶新娘的回程途中被火车撞死的。
本来按照滨江县当地婚嫁习俗,新郎不应亲自前往女方家迎亲的,新郎只须派亲友前往女方家迎新娘,新娘家在完成了一定的仪式后,男方迎亲亲友会同女方的送亲亲友热热闹闹的把新娘接回来,但赵平安的未婚妻翠翠却强烈要求赵平安亲自上门来接她,而且也不要家里的兄弟姐妹相送。
第三个让人感到蹊跷的是赵平安和新娘翠翠的死相:赵平安开的宝马车就停在铁路道班口的警戒杆外,路口的监控录像显示,赵平安的车在道班口停了近十分钟,就在特快火车从道班口驶过的瞬间赵平安突然发疯似的从宝马车驾驶室内跑出来,他飞快的翻过警戒栏杆迎面撞上了机车头。
赵平安被火车撞死了,严格的说应是赵平安撞火车死了,他的死相很奇怪,他的身体被火车撞飞倒地后直接卷入了机车轮下,他的下腹部被火车的钢轮齐齐轧断,肠子和内脏流了一地,他的头枕在另一边的铁轨上,被火车头的另一个轮子辗成了一张皮,毛发及一些红的、黑的、白的粘稠液体包裹了整个车轮。
翠翠也死了,死在了宝马车的副驾驶位上,她梳着漂亮的发髻,穿着鲜红的丝绵旗袍,脸色铁青,一对杏目睁得圆溜溜的,那张殷红小口张的特大,似要拼命发出最后的呐喊。
据法医鉴定翠翠是因惊吓过度引起心机梗塞而死,坊间分析的原因,可能结婚当天赵平安因某事和翠翠在车上发生了争吵,在陵园路道班和火车错车时赵平安负气下车欲走,不料盛怒之下不辨方向,一下车就撞上了飞驰而来的快车机头,坐在汽车副驾驶位的翠翠亲眼目睹了赵平安悲惨的死相,惊吓过度引起心脏病发做,窒息而死。
二
深冬,凌晨八点,坐落在大巴山腹地的滨江小城又是一个白雾迷漫的世界。
“喂、翠翠!你说什么?通知婚庆公司取消所有的仪式,只要我一个人来接你?这怎么可以,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说过要把你风风光光娶进门的。我知道你不想太张扬了,但那事都过去五年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好了好了,翠翠别生气了,我全依你还不行么?”
赵平安长叹一声挂了电话,眸子里浮现出一种隐隐的不安和焦燥,他点燃一支香烟默然坐在沙发里,他并不怎么抽烟,呆盯着那袅袅的烟幕出神,直到明灭的烟头炙烤着他的手指头他才缓过神来,他站起身吩咐赵秘书取消今天婚礼的所有公开活动和仪式,只在家里办一个小小的亲友晏会,一切安排妥当,赵平安换上礼服,系上翠翠精心为他挑选的领带,在衣镜前整了整仪容,独自开车出去了。
赵平安开着车上了环城线,他要去迎娶他的新娘翠翠,其实翠翠家并不太远,若走“陵园路”不过四十公里的车程就到了,但赵平安却舍近求远的将车开上了环城线,这条路就要绕个大弯,几乎多行一倍的路程。
车行驶在大雾中,赵平安感觉飘乎乎,有五年没在这样的大雾中开车了,他打开远光灯,车窗外的能见度不超过五十米,赵平安完全没了方向感,他看看车上电子钟的时间,再看看时速表,他将车速从40码降到了30码,这个速度在十二点吉时前把翠翠迎娶回家,时间也是很宽裕的。
马路中央那条白色的分隔线像一圈永远也抽不完的卫生纸,一端在赵平安的车轮下,一端隐藏在前方的浓雾里,一路上他没遇到一辆车,没见过一个行人,车外的世界静得出奇,就连汽车的马达声也似乎被这条马路这样的天气吸收了,
日期:2011-8-24 16:27:00
他渐渐有了一丝困倦,忽然在车头灯光撕开的浓雾中“陵园路”三个大字赫然跃入眼帘,他一脚急刹将车停在了路边,摇开窗探出脑袋向上一瞅,从路边电杆伸出一块蓝底白字的道路指示牌突兀横在路上空,“陵园路,果真是陵园路,怎么还是绕回陵园路了?”赵平安惊疑道,一瞬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五年前的一幕。
深冬的黄昏,陵园路上一辆满载着水泥矿石的重卡疯狂的急驶着,重卡的远光灯在暮色里越来越亮,但赵平安却感到车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行车视线越来越差。
“喂,翠翠!那个向你爹提亲的男人走没走?
啥!你爹留他在家里喝酒,你爹不是答应我,等我攒够五万元彩礼钱就让我娶你过门么,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翠翠你甭怕,我这就过来接你。”
“砰”的一声闷响,赵平安感到车头一震。
“不好,出事了!”赵平安心中惊道,一脚急刹,扔下手中手机赶忙下车查看。一辆女式自行车的后轮从重卡车底翘伸出来在空中滴溜溜的旋转着,自行车的另一半和一个痛苦呻吟的女子被轧压在重卡的右前轮下,赵平安战战兢兢的掏出打火机往车底一照,车底下惨烈的一幕直吓得他吓得两腿发软冷汗淋淋,只见重卡的右前轮全部轧在了一个女子盆骨上,女子身下自行车的三角钢严重变形,鲜红的血水正从重卡的车轮下向外渗出。
“完了,这一辈子算完了!赵平安惊慌间爬上车,抓起手机想报警。当他的手指放在键位上那一刻内心不由激烈的挣扎起来。
“这女子就算不死也肯定是个终生瘫痪。自己连五万元的彩礼钱都凑不起,哪来的钱给她治病,哪来钱付这天价的事故赔偿?自己一辈子做牛做马赎罪都不怕,就是怕连累了翠翠,翠翠以后日子咋过呀?”想到翠翠他不由一阵心酸。赵平安看着这沉沉夜色,瞅瞅空无一人的马路,他狠狠心丢下手机,启动马达,打好方向,重卡的后轮画着弧线直接从车底女子的头部碾过。
三 翠翠
翠翠最近几天的心情从来就没有平静过,她原以为自己和赵平安这辈子再不可能在一起了,没想到天随人愿,她们居然会终成倦属。
但不知为什么,越接近大喜的日子,她的内心越慌乱越忐忑,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赵平安开着车失落魄的找到她,当她听完他的诉说后几乎吓呆了,肇事逃逸本就已触犯了刑律,在加上二次碾压伤者,这无疑于故意杀人,她和他抱头痛哭,她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到大,她怎能忍心看着他坐牢,更不会想他死,她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连夜把他送上了西去的列车。
四
今天是翠翠大喜的日子,她早上四点钟就起来,赵平安为她约了化妆师,她要精心的梳妆打扮做他最最漂亮的新娘。
凌晨四点翠翠听到有人在屋外敲门,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很标致的女子,年岁和自己差不多,白皙的皮肤,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红艳艳的嘴唇,头顶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整张脸就像是画中仙子一样。
“你是翠翠吧,我是赵老板前天里预请的化妆师。”那女人望着翠翠笑道。
“噢!我就是翠翠,这么早请你过来,真是麻烦你了,屋外冷,赶紧进屋坐吧。”翠翠热情的把门外女子让进了屋。
那女子进了屋,关上门,和翠翠随便聊了几句就动手为翠翠梳洗打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