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谦走后皮三跟我和老崔继续扯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随后又拿来一口尿盆搁在门后,他说茅房离着吊脚楼八丈远,这大雨天的下楼解手不方便。我和老崔连连感谢皮三心思细密,想得周到。
十五分钟左右杜少谦走回房内。我和老崔各自脱掉衣服躺下身来;而杜少谦则只脱掉了外边的中山装,甚至连鞋子都没有褪掉。他的谨小慎微似乎和那李桐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李桐似乎对吴先生心生畏惧,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些胆怯。待老崔将素瓷罐内的夜光木取出后,我在一片黑暗里试探着问杜少谦:“杜科长,你们大老远跑到这旮瘩来干啥?”
日期:2011-9-4 15:52:00
(20)
杜少谦呼吸均匀,像是睡掉了似的并未答茬儿。我碰了一鼻子灰儿后身子翻来覆去烙起了大饼——由于东北的乡村无论东夏都睡土炕,除去卫生所等地方摆两张床铺之外,其它地方根本难得一见,所以突然之间睡在床上我还真是不习惯;加之外边不停不歇的电闪雷鸣和皮三口中的怪物大哼哼偶尔的咆哮,实际上我自始至终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的。
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就在我脑袋越发混沌之时,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猛地划破了雨夜,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让我骨碌碌地爬起身来,一颗心顿时被惊得嗵嗵跳个不停:这声音是个男人喊出来的,距离非常之近,显然是由这座吊脚楼之中发出的,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吴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而这时杜少谦早已拔起身子,他把手电筒拧开之后矫健地冲出房间,接着我听到了阵阵咣咣嘡嘡的砸门声。我不敢怠慢,连推带搡把老崔薅下床,甚至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趿拉着鞋跟着跑了出去。这工夫儿住在对面房间的李桐也诚惶诚恐赶了过来,他看起来非常紧张,不住地嘟囔道:“杜科长,杜科长,吴先生不会出啥事吧?”
房门是反锁着的,杜少谦见根本使不上劲儿,索性退后两步纵身起脚,房门被踹开的瞬间,我听到幽暗里传来了他的叫喊:“都别动!”与此同时杜少谦从后腰里顺出一把手枪,利落地推上保险,举着手电筒巅着碎步走入房间。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手电筒的光束缓缓移动着,我的心脏早就迸到了嗓子眼儿,直到光束扫过床铺,杜少谦才停了下来。而这时,我确信自己喉咙间的那颗心脏已然飞出了胸膛,它的杳无影踪让我一下子跌翻在地!再没有眼前这番景象更让我感到恐惧了,以至于我如今回忆起来,依然感到如坐针毡——吴先生就歪倒在床铺上,遍布周遭的血迹呈现出影影绰绰的黧黑色,浓重的腥气不禁让我和李桐连连作呕;而更加让我们毛骨悚然的是,吴先生的尸体居然没有头颅!!
老崔早就吓得摊成了一坨稀泥,我只好战战兢兢地搀扶着他。由于手电筒光芒黯淡,在杜少谦的授意下,闻讯赶来的谢掌柜和皮三以及李桐得以走进房间。他们轻手轻脚地搜遍了房屋每个角落,然而,这些人最终也没有发现吴先生的头颅。
——头颅哪里去了?
日期:2011-9-4 15: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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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状况令杜少谦一改此前的沉稳,他像是陷入了焦灼的境地,俯身盯着吴先生的尸首变得不知所措起来。站在谢掌柜身后的李桐见状带着哭腔说:“杜科长,咱们怎么办?咱们可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嘛!”
杜少谦缓缓捏起吴先生的手腕观瞧着,接着又捻了捻散落的血迹,这才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根本不可能的!房门是被反锁上的,屋内也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我听到吴先生的叫喊赶过来前后不到两分钟的工夫儿,杀人者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拿走人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皮三咂吧着嘴:“窗户!一定是从窗户逃走的!”说着皮三去推花窗,待将花窗的插销打开,他突然“呀”的一声,“这不对哇!这……这窗户怎么是插着的?”
杜少谦说:“的确是插着的。我刚刚已经检查过,没有你说的那种可能。而且,若是凶手从窗户逃走,不会半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我体味着杜少谦的三言两语,禁不住暗自琢磨起来:房门反锁,花窗上着插销,也就是说吴先生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被杀害。而且,我们听到叫声赶来短短不到两分钟,头颅居然在此期间里不翼而飞!这简直……我的心头一颤,忽然想起此前吴先生下颌那块诡异的印记,难道,难道真的是谢掌柜所说的传尸鬼疰作怪?——否则,仅凭常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在如此情况下杀人逃遁?
日期:2011-9-4 18: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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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掌柜似乎跟我想到了一起。他高大的身躯此时仿佛触动了电门,身上的桦皮蓑衣抖动得哗哗直响。那由他嘴里迸裂的声音字字尖厉:“是传尸鬼疰!一定是传尸鬼疰!赤脚郎中说过,传尸鬼疰有三十三种死法,又可以变做九十九种!吴先生……吴先生是被它割掉了脑袋!又一种死法!又一种死法!又一种……”
谢掌柜的连连惊叫犹如一道道遒劲的风,霎时让整间充满血腥的房间充满了冰凉。我甚至听到这些冰凉沁入毛孔时发出的吱吱声,这令我的脚底不可遏制地腾升了一串寒噤。
恰在此时,两扇花窗扑棱棱抖动了片刻,紧接着“嘭——”的一响硬生生敞开了!
暗夜里细雨煞煞,阴湿的风在窗外的榆树间闪转腾挪。就在一道异常贼亮的闪电划过之际,那地上的血洼忽然晃动起来,借着幽暗的光芒,我猛然间看到一个巴掌长的纸片颤巍巍由血洼里钻了出来!这纸片剪画成人形,眼耳口鼻舌一应俱全,它前后不住地移动,粘连血迹还在上头缓缓的流淌着。那一刻,我岂止魂飞魄散!然而就在我拔起双腿准备逃离,这要命的纸人居然“吱嘎”嘶叫了一声,继而弹地而起,它身上的血滴迸泻开来,直溅得我满脸都是。我发觉这血滴异常炎热,它们好像在沸腾,在烧。我的脸颊疼痛无比。
就在这时,那恐怖是纸人居然乘风越出了花窗!!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短促的时间里,以至于纸人被暗夜吞噬之后,杜少谦才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花窗,他把头伸出窗外,一手举着手电筒,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然后我听到他冲着楼下惊呼了一声:“给我别动!再动我开枪啦!”
日期:2011-9-4 18:30:00
(23)
杜少谦的尖叫震落了我脸颊上的疼痛,我被蒙昧的意识瞬间破冰,一个念头随即闪入脑袋:难道吴先生的头颅是被这人形纸片割掉的?一定是!
我几乎是踉踉跄跄跌向窗口的。手电筒射出的光束落在一颗老榆树的根部,在那里……獠牙!——没错!我揉搓了两把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一张生着两支獠牙的狰狞兽面!!
那东西形态飘忽,下身呈现出一片瘆瘆的灰白。它正在缓缓移入榆林深处,行进时偶尔慢悠悠扭身回望,看样子并未被杜少谦的喊叫吓住。
手电筒的光束在它的身上逐渐发散,杜少谦见状转身扯了我一把:“邱明,跟我下去追!”然后他薅着老崔的衣领道,“这里你给我看好喽,任何人都不准破坏现场!”他望了两眼蜷缩在地的不能自已的李桐,接着箭一般窜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