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8-10 09:58:12

（2）

甫丽华终于下定决心，走进那栋破楼里去。这个时候家里大概没人，在她的印象里王阿姨每天早起晚归，从来就没有休息过。她会等她回来，她想抱着她痛哭一场，然后叫声妈妈！

慢慢走上四楼，那扇熟悉的破木门居然没有上锁！她心里咚咚跳着，“吱拗”一声推开个门缝，看到床头上坐着一个满脸疤痕奇丑无比的瞎老太婆……那老妪听到门响，抬眼翻着死鱼一样的眼白，吓得甫丽华差点叫出声来。她惊慌失措地合上门，刚要扭头下楼，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在木门里传出来：“是丽华吗？”

甫丽华心里一颤，她分明听到了王阿姨的声音！她惊诧地收住了脚步，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只见木门开了，一只枯瘦的干手摸索着伸出来：“丽华，吓着你了吧，我是你王阿姨啊……”

甫丽华大脑“嗡！”地一下，惊声尖叫：“你是……王姨……妈妈？”

老太婆一只枯手捂住脸，一只手哆嗦着摸过来：“丽华，闺女，别怕，是我，我是你妈妈！”

“妈啊——！”甫丽华大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颤声说：“妈呀，您怎么这样了？”

妈妈颤巍巍抚摸着她的脸颊说：“别怕，闺女，让妈好好摸摸你，想你呀……我想你呀……”婆婆老泪纵横地呜咽着说：“快进屋来……妈妈慢慢跟你说。”

甫丽华浑身颤抖着抱住妈妈：“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难道这两年您不让我回来就是因为这个？……”

“妈呀，我光知道家里难，我舍不得路费回家，光想着假期打工挣点钱……妈，我哪知道您这样了……妈，我混蛋！我不孝啊！早知道我还上什么破大学呀！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妈妈说：“闺女不哭，这事都快过去两年了，过去了，没事了……”

老婆婆慢慢讲述一个揪心的故事：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王阿姨在一家小树脂厂墙外的垃圾堆里，意外地发现了一只容积二十五公斤的那种透明塑料桶。这个发现让她惊喜，因为这样的桶可以卖到五块钱一只。她急忙奔过去，提起来晃荡了几下，发现桶底居然还有一些的无色透明的液体，她拧开桶盖，一股刺鼻的味道钻出来，呛得她流泪。她试图把那不明液体倒掉。于是提起来轻轻地一晃，猛地白光一闪，“砰”地一声，那塑料桶爆炸了。

王阿姨被严重毁容，双眼也炸瞎了。后来据有关部门调查，那种液体是工厂固化树脂用的催化剂。甲乙酮是易燃品，在太阳暴晒下本来已高度挥发，再加上王阿姨拿起来一晃，就爆炸了。那是个私人小厂，本来就艰难维持，爆炸事件一出，立即被安全部门查封。老板是外地人，付了最初的住院费后，干脆走佬了事。

那时候郭淮山陷入了困境，一头给妈妈治病，另一头还得给丽华寄钱。好在一家人的困境引起了社会关注，邻居们周济了一把，医院里免了药费，东挪西凑，才算是把命保住了。

出院后王阿姨变成了残疾人，只能靠郭淮山一个人开出租车维持生活。邻居们都劝淮山赶紧通知丽华回来，这时候再上大学不现实了，把婚结了，一起照顾老娘，把日子过起来才是正道。但娘俩坚决不同意，决定先省出丽华的学费，再说过日子……

甫丽华悔恨万千，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妈，您怎么不跟我说啊？妈……还有胡蝶，每次她回家我都嘱咐她来家看看的，她怎么也不跟我说？我恨她……”

淮山妈妈爱抚地摸着她的头顶，温柔地说道：“闺女，不怪胡蝶，是我们不让她告诉你的，每年淮山都在电话里劝你说别回家了，表面是为了省路费。其实就怕你知道真相，不肯上学了……”

“……”

妈妈问：“闺女，淮山说你已经回来几天了，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家来呀。”

甫丽华无地自容地说：“妈，我结婚了，我不愿意他知道我以前的事……”

“奥，妈明白，不是跟你说好将来我们去看你吗，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妈妈不解地问。

甫丽华激动地说：“妈，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这回我有钱了，我要孝敬您，要给您买新房子，要给您看病治眼睛，要您过上好日子，总之您想什么我都能做到……咱们苦尽甘来了，真得，妈。”

这时候郭淮山正好一脚蹅进屋来，听了甫丽华的话，愣在那里。

日期：2011-08-10 15:40:43

（3）

“哥……”甫丽华跪在地上，仰起脸不知所措。

“起来！丽华，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妈妈笑道：“好了好了，你哥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吧，高兴高兴。”

气氛慢慢缓和下来了，大家聊了一阵。甫丽华说：“妈，我想吃涮羊肉了，涮锅呢？记得您和我哥都爱吃羊肉和老胡家烧鸡，那时候每到过年和中秋节，咱一家人围在一起，边吃边侃，热气腾腾的气氛甭提多幸福了。这几年我在外边，一直忘不了那种其乐融融的感觉。”

妈妈说想吃好办，叫你淮山哥卖肉片去。丽华说：“不用，我买了五斤呢，烧鸡也买了，还有一些凉菜。”

郭淮山蹲在地上，伸手在床底下摸索了一阵，才把落满厚厚的尘土的紫铜色的涮锅子掏出来，看起来好久没用过了。甫丽华一把抢过来说：“我去刷！”

厨房里她掀开锅盖，猛然发现锅里有一枚五分的硬币。她心里一动，思绪又被带回四年前她入学临走的头天晚上，一家人支起了涮锅。记得当时她兴奋地往涮锅放了个硬币，想看看谁有福气把它碰巧捞上来，结果那硬币沉在锅底，谁也没捞到。

是她刷锅时找到那枚硬币的，就顺手丢到了涮锅里，没想到现在这枚硬币竟然还在。甫丽华心中流血：四年多了，这个火锅再没用过。她想起淮山进屋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厨房的案板上就放着同样的一个，她颤抖着打开饭盒盖，用手一摸，不禁潸然泪下。

这时候郭淮山拿着另一个饭盒走进来，甫丽华含泪道：“哥，你每天就吃这个？凉馒头加盐面？”

郭淮山解释道：“不啊，还要抹香油呢……唉！妈眼睛坏了，动不了火了。再说我那车份子交着呐，睁开眼睛就给人家送钱，多跑会儿车就少吃点亏，所以就懒得做饭，吃省事的。”

“我明白了，四年多了，咱家里就在没吃过一次涮肉，因为一斤羊肉就十六块，可以买四五十个馒头，呜呜，我不敢往下想了，哥！”甫丽华用手背蘸着眼角的泪水说。

郭淮山哈哈笑道：“丽华，一看你就是个学财经的，账算得这么细！”

妈妈也摸摸索索地过来了：“丽华啊，可别这说呀，你这不是出息了么？你是我闺女啊，你好了，我跟你哥就好了。”淮山也说：“是啊丽华，你好了，全家都好了。”

一家人吃得好开心啊，妈妈一直是挽着丽华的手臂，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跑掉似的。有丽华刚才的话，郭淮山心里释然，觉得一切付出都值了。他高兴地找出一小瓶二锅头酒来。加上很久没沾过肉腥了，不觉得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甫丽华偷眼扫视着他的吃相，心疼不已，就连那吧唧嘴巴和喉咙下咽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亲切感人，看着看着，眼圈不禁又湿润起来。

酒足饭饱，丽华说：“妈，我在盛源广场买了一套二百多平米的公寓，家具也都齐了，这是房门钥匙，明天您就跟我哥就搬过去住。”

看着郭淮山满脸错愕的样子，她坚定地说：“哥，从今天起妹妹发誓再不让你啃凉馒头了！你那么聪明，开个公司吧，我给你出本钱。还有你那破出租车，愿意就把它卖了，懒得卖就把它送人算了，回头顺便到4S店挑辆好车，你内行，找自己最喜欢的品牌款式，不要考虑价格！我来付钱就是了……

哥，这张卡里有二百万，你前拿着给自己和咱妈置办几身好衣裳，还有好手机，好电器，总之一切都要最好的，你自己看着操办。哥，你不是说我一有了工作你就结婚吗？况且孩子都有了，不能再拖了。姜美丽的彩礼钱我给你出，婚礼我给你办，咱搞一个荔江史上最牛最风光的婚庆，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好人有好报……

妈，我跟我老公正在办移民呢，也许几个月之后我就要去国外生活了，我走之前，一定会把家里都安顿好喽，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