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说着胡话,什么天堂地狱的,还说有人要掐死你,你得自卫。其实送你来医院前,你差点掐死了一个叫夏晴的同学。来到医院后,你还是见到谁都要冲上去掐人家的脖子。当时,你的一个男同学想抱住你,你还咬了他。后来,我知道了,那个男同学叫张军。每天,张军都会和一个叫小青的女孩子来看你。哦,对了,那个叫小青的女孩见到你就哭,她说她对不起你。”
听到张军和小青的名字,谭欣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她咬牙忍着心底的疼痛,没有打断医生的话。
“当时我按照我的经验,初步诊断你是患了精神分裂症,所以就收你住下了。当晚,我们给你注射了大量的安定药,你才躺在床上安静了下来。可是,你一直瞪着眼睛,既不睡也没有任何表情,就是给你输液你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第三天,你终于起来了。你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对眼前的环境感到陌生。你还是有时哭有时闹,依然说着胡话。经过观察我惊奇地发现你说的胡话是连贯的,就好像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这一点与精神分裂病人是完全不同的。精神分裂病人的思维是混乱的,间断的。他们多数会重复一个段落,重复几句话,重复几个动作。当发现你与其他病人不同后,我停止了给你用药,因为我想起了我在英国读书时,我的导师讲过的特殊病例。”
“为了慎重起见,我安排你住到了现在的病房,以便我们在外间监控你的全部言行,对你的症状做临床分析。开始几天,你的病况与我最初的判断完全吻合。可是,后来两天,你的言行完全不同于先前,你不再喊、不再闹,只是没完没了地说话。从说话的内容分析,你是在和母亲还有姥姥对话,就好像和她们在一起一样。那时我又担心我的诊断错了,因为你的同学说你的妈妈和姥姥都去世了,你与她们说话一定是幻听幻觉在作怪了。”
“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你就醒来了,而且思维清晰,语言顺畅。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故意带那些学生到你的病房去的,我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我需要答案来判断我给你的诊断是否正确。对不起你了,谭欣。我是在冒险了。”
听着医生的讲述,谭欣已经止不住泪水了,他那声对不起更是让她感动。她抓住了医生的手,哭着说:“谢谢您了医生,谢谢您的细心,谢谢您的博学多知,如果不是遇到您,也许我真地就完了。”
“傻丫头,这是我做医生的职责啊,是我应该做的,你谢什么呀?”说着,医生收起了笑脸,严肃地说,“如果,如果你真地想谢我,就答应我以后要善待自己。你现在非常虚弱,需要好好吃东西来补给营养,更需要好好休息来恢复精力。”
“嗯!您放心,我会按您说的做。”谭欣止住了哭泣说。
“按理说我应该给你调换病房了,一个人住在那里太孤单了。可是,我不想让你与那些病人住在一起,毕竟你还很虚弱,也很脆弱。”他沉思了一下说,“这样吧,就把你病房套间的房门打开,如果护士不敢值班,我可以和她们一起值班。”
“医生,您贵姓?说了这么久我还没有问您呢。”谭欣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医生,泪水又一次湿润了她的眼睛。
“洪亮,洪水的洪,明亮的亮,你就叫我洪医生好了。”他爽朗地说。
“嗯,谢谢您洪医生,谢谢您这样敬业。”谭欣的脸热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您是我的恩人呢,那时我却在指责您的职业道德。”
“不,应该我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的理性!谢谢你的豁达!”洪亮有些冲动地说,“那时为了对你的治疗有益,我向你的同学了解了你病前的情况。那个叫张军的对我讲了你们所有的经历,当然我答应他为他保守秘密。刚才在我们谈话前,我故意提到他和小青的名字,从你的表情我知道你的睡眠没有抹掉你任何记忆,可是你没有因为他们的背叛而怀疑嫉恨其他人,你一直用心地友好地与我交谈,这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能做到的,尤其是在你现在的状况下。”
谭欣的心虚弱起来,医生知道了她的许多事情,一定也知道了她与军那晚的事情吧?张军,想起张军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日期:2010-08-10 00:12:30
正在这时,谭欣听到一个女人悲喜交加的喊声:“雪晴,你好了是吗?”
她转头望去,看到一群人正朝他们这边奔来。冲在最前面的女人不停地挥着手大喊,还不时地抹着眼睛,谭欣看出来那是姜女士。她的后面有张军、小青、夏晴、教务处主任和学生科科长,还有那个她叫了十七年父亲的人。
还没等谭欣反应过来,洪医生已经向他们飞奔过去,谭欣听到他急切地说着:“你们怎么来了?谭欣刚刚恢复过来经不起刺激,你们的到来或许会让她再次跌入自己的世界。我看,你们还是先请回吧!”
谭欣想站起来,她的腿又酸又麻,根本就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她又坐下了。于是她大声喊道:“洪医生,没关系,让他们过来吧。”
听到谭欣的声音,洪医生转过身来,无奈地看了谭欣一眼。谭欣看到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惜,仿佛母亲的目光。
刹那间,谭欣心里的委屈如同咆哮的大海一般,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可是,看着眼前这些人,尤其看着张军、小青、姜女士还有那个被她叫做父亲的人,看着他们目光中的焦灼与愧疚,她的心里忽地豁然了。她忽然明白,能够坦荡地活着,能够清白地做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她开始感恩生活,感恩生活给予我的一切,包括灾难与苦痛。
谭欣想,我是如此幸运,他们是如此可怜,我和他们计较什么呢?于是,她绽开了笑容,轻松地说:“洪医生,我已经好了,让他们过来吧,我也正想大家呢。”
谭欣微笑地看着这些人,她想对那个被她叫做父亲的人问一声好;她想劝慰姜女士,让她放弃做她生母的想法;她想平静地问问张军,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怎么舍得伤害我?她想深情地对小青说,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你真正幸福就好。
可是,谭欣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把手伸向了夏晴,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登时,泪水像李白笔下的瀑布一样,一泻汪洋。
夏晴只说了一句“谭欣,你终于好了”,便无所顾忌地大哭起来。
听到夏晴的哭声,谭欣更想哭个痛快了。就在这时,她听到所有的人都在叫她的名字,乱七八糟地说着安慰的话,她一下子就冷静了,瞬间止住了泪水。
谭欣放开了夏晴,抹了把眼睛,微笑着与每一个人点头示好,向每一个人说着感谢的话,好像她不是病人,而是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明星。
非常感谢洪医生,他把谭欣与大家的会面控制在了最短的时间内,在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算好的时候劝说大家早些回去,说谭欣的身体很虚弱需要多多休息,需要一些日子恢复体力和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