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小棠的手腕，能清晰看见埋在白色皮肤下面的血管，仿佛稍微用刀划开一点。血就立刻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的。

于是我对小棠说，咱还是别描摹这么恐怖血腥的未来了。说的我都渗得慌。现在这日子我过得美美呼呼的，不出意外的话咱俩估计会修成正果的。

小棠特好奇的问我，那能出什么意外呀？

我说，比如我跟别人好了呗。

小棠听后神色突然暗淡了下来，说，江烁，你要是想跟别人好了，就跟我说一声。我绝对不会缠着你的。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在一块，那就是证明我做的不够好。其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最希望你天天美的屁颠屁颠的不是......

听小棠这么说我居然有点难受。我捏着小棠的脸蛋问她，那你会不会自杀啊?

小棠竟然又在我手腕咬了一口。说，你都不要我了，我还为你自杀。美死你！

我看见手腕上整齐的牙印，像一条刻在皮肤上的虚线。这条虚线就像是那段时间我断断续续的伤感，总是刚挥去，没多久又去而复返了。

那年的冬天来的急匆匆的，像是玩命的从南半球飞奔而来，只隔一晚气温就骤降了。有天早上我醒来上厕所，看见窗户上结满了霜，尿尿的时候我打了好几个冷战，哆哆嗦嗦的赶忙跑回被窝里。发现被窝里也冷得要命，一摸暖气。暖气竟然停了。我和小棠紧紧地抱着互相取暖，有点相濡以沫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冬天出奇的冷。走在外面就感觉寒风像耳光一样抽在脸上，一会的功夫脸就冻的通红。小棠去超市买了个电热毯，回来才发现比床小了一大号。有天夜里我偶然摸到了她那边的床沿。冰凉冰凉的。我这才知道她将电热毯的一多半铺到了我睡的这边。那一晚上我鼻子都是酸酸的，眼泪一直含在眼眶里转悠。

有天上课突然发现山东带起了那条白色围巾，让我莫名的想柚子。柚子给我织的那条围巾还端端正正的摆在学校的储物柜里。我偶尔会拿出来看两眼，每一针都像在勾勒着我和柚子的那段曾经。我对着镜子将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照了半天。而后我将储物柜清空，把围巾连同钥匙一起锁在了里面。锁上锁头的那一刹那，特别的想大声哭一场。

圣诞节前夕我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二锅头打来的，另一个是柚子。

二锅头是来向我借钱的，他说他那边的生意被查了，需要一大笔钱疏通关系。能借的都借遍了，实在走投无路才打到了我这里。因为正值月底，我的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了。我将卡上的几百块钱全取了出来，告诉二锅头我现在我手头就这么多。我尽量的帮他想想办法。二锅头在电话里叹了几口气，说不用了。很快就挂断了。

我明白这几百块钱对于二锅头所需无异于杯水车薪。我打算去找山西，看看他能不能帮上点忙。刚要拨电话，突然想起他还要补出国留下的大窟窿，几次犹豫，还是没将电话打给他。因为我知道，山西肯定会不顾自己的帮我的。

柚子打来电话那天正好是平安夜，我和小棠打算去小肥羊吃火锅。来吃饭的人满为患，我们只好领了一个号，在等位区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小棠一直期盼着平安夜可以下雪，即便她在等位的时候还在祈祷。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着特别虔诚。在她闭眼许愿的时候我悄悄的溜了出去，想去超市买几块巧克力回来。没走几步我的电话就响了，我以为是小棠发现我溜了出去。于是我回过头透过落地玻璃看她，发现她还在瞑目许愿。我这才拿出电话，发现是柚子打来的。

“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你都知道了是吧？鄙视我了吧。”

“什么啊，我没听明白。”

“特瞧不起我了对吧。”

“你说的都哪跟哪儿啊？”

“江烁，其实有时候我也特看不起自己。可是我没办法，我怀着孕，又退了学。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柚子突然哭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用跟我装傻的！我不就是个二奶吗！江烁你可以骂我，多恶毒都成。真的。”柚子哽咽着道。

“你说的我根本就不清楚，柚子你误会我了。”

“没有！我知道我特招人厌恶。我特恶心对吧？有时候我自己都感觉自己恶心，活的特没劲，特没劲，特没劲......”说完柚子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我正组织着语言打算安慰她，电话却挂断了。我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脑海里全是些最坏的设想。我赶忙打了一辆车，直奔柚子家。车上我给小棠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有点急事，让她从这等我。小棠笑嘻嘻的叫我快点回来，排号要排到我们了她可就先吃了。

一路上我都紧张的厉害，生怕见到的柚子已经成为了一具血泊中的尸体。想到这我额头就开始冒汗，感觉柚子的体温正在从身体里慢慢流逝，生命也是如此。

我狂敲着柚子家的门，慌忙中已经想不到摁门铃了。谁知一会门被打开了，柚子满脸泪痕的看着我，披头散发的。我冲进去的第一反应是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口，刚拽住柚子的胳膊。柚子就冲过来死死的抱住我。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只是不停的哭。

柚子哭了很久，仿佛积蓄了太多的委屈。眼泪带着委屈脱离了体表，将我的胸前哭湿了一大片。柚子的嗓子都哭哑了，头埋在我的胸口说，这么多长时间天天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想我。我问柚子那另一半呢。柚子抬起头，看着我说，另一半在恨你。说完又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上。

我轻轻的推开柚子，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什么二奶不二奶的我都不在乎，你要是自杀了我绝对永远瞧不起你。

柚子对我点了点头。

我说，那你好好呆着吧，我得走了。刚转过身，柚子又从后面狠狠地抱住了我。说，江烁你别走，我有东西给你。柚子飞速的跑到沙发上拿了个盒子给我，我打开，竟然又是条围巾。

柚子说，上次给你那条织的不好。我偷偷的回学校看过你好几次，你从来就没带过。这次我更用心织了这条给你。说着说着柚子又哭了出来。

我把围巾放到柚子手里，说，谢谢。可是我不能要。转过身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柚子生怕我逃走，赶忙拦腰抱住我。哭着说，江烁。我就是喜欢你，相信我。还有，那个孩子是你的。真的。

我感觉我的心狠狠的挨了一枪，准确命中了我的神经。心上面起初是一个弹孔大小的痛点，随即瞬间扩散到整个胸口。

房间里一下子就只剩下柚子的呜咽声，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我心痛的厉害，好久都没有好转。我挣脱开柚子的手，跑出了柚子家。一路上我没有停顿，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跑了好久，我感觉双腿再也迈不动了。才停下来抽烟。

一根接一根抽，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大脑里像是真空了，什么思想都没有。我坐在路边，忽然觉得自己像那个天桥上的流浪汉。我看向天空，深邃的让人害怕。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想起小棠还在等我。站起身，才发现脚已经冻僵了。我一蹦一蹦的勉强上了出租车，到了小肥羊发现人基本都走光了。小棠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的位置上，留给我一个背影。我走过去，看见小棠正在轻轻地咬着茶杯沿。我拉起小棠说我们回去吧。不由小棠回答我便拽着小棠向外走。走了几步小棠忽然将我拉了回来，说，江烁我还没吃饭呢！我说，咱今天不吃了好吗。我想回去睡觉。如果你不愿意回去，那我先自己回去了。

小棠听到我这么说，便不再反抗，任由我拉着回了家。在寂静的楼道里，我听见了小棠肚子叫的声音。我转身去超市买了几个面包递给小棠。小棠接到手里，眼泪一下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