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瓶砸在我的头上,碎了。我眼前顿时一片昏暗,全身失去了力气。头部留下了一股液体,带着啤酒苦涩的味儿,还有血的腥味。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这座城市在摇摇欲坠,泛黄的路灯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不一会儿,路边传来悦耳的警笛声。赶来的丨警丨察控制住了局面,我也被解救了。
他们被丨警丨察押上警车那一刻,我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冲着他们笑,痛快地大笑。他们不可理喻地看着我,人们都以为我疯了。
最后,我被送到了医院。一名护士给我擦洗了伤口,缝了针,下了药,包上绷带。我逐渐恢复清醒,但神情依然呆滞。小护士问我为什么打架。我淡淡一笑,“为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女人。”护士不解地问道,“你们男人有事就不能好好商量,非要动手不可吗?”我沉默不语。
医生建议我留院观察,我拒绝了。
第二天,我去医院看望李敏。
她见了我,甚是惊讶。“你昨晚?”她把我的帽子摘掉,看到了包在我头上的绷带。
“没什么。”我夺过帽子,戴上。
她一头扎进我的怀中,用抽泣声音对我说,“你真的不该这样。”
“不惩罚他,就是在惩罚我自己。我这么做,只想给自己一个结束的理由。”
“结束?”她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我,“张帆,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你会不会嫌弃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时间或许可以给我们答案。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再去找黄伟了。”
“不会了。现在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那就好。”我搂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温馨的一刻,我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
这事还远没有结束。
两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这个陌生的来电不是别人,正是黄伟。他威胁我说,“张帆,你最好跪在我面前给我叩头认错,否则我和我的哥们绝不会放错你。我们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说,“好,我等着。”
没等他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以为黄伟当时只是嘴硬,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不择手段地对付我。
日期:2009-04-29 09:4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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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疲惫的声音渐渐被抽风机的声音所湮没。
我听得正入神,还想继续听下去。
我打开床头灯,见他已经酣然入睡,睡得一脸沉稳,仿佛几夜未眠。我只好做罢。熄灯之前,我情不自禁端详了一遍他的脸庞。这张近似沧桑的脸给我一种既陌生又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见钟情。
我想多了,方瑶睡吧,我对自己说道。
虽然今晚他说了不少关于他的经历,但我对他了解依然甚少,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至少,我知道他叫张帆,如果他说的都是真实经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睡得太迷糊,他走了我竟没有察觉。
我梳理一番,匆匆离开了宾馆,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我有个怪癖,每次陪完客人回到宿舍,我都会把他们给我的钱扔进洗衣机,漂洗脱干后,我才会把钱存进银行。姐妹们知道我这个怪癖后,总是揶揄我说,“方瑶,你打算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欺骗自己一辈子吗?”我付之一笑,“我只是觉得洗衣机能洗掉钞票沾着的罪恶。”
宿舍是我和三个姐妹合租的房子。我们都是四川人,住在一起能彼此照顾,相处十分融洽。其中一个叫小兰,是我初中的同学。她比我先入行。她视我如亲妹妹。我刚入行时,一直都是她照顾我。她为人开朗,性格坚韧,脾气倔强,姐妹们都说她最有川妹子的味儿了。
她一直护着我,有客人欺辱我,她总会挺身而出,为我和客人争论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她跟我说,我们卖的只是自己的身体,而不是自己的人格尊严,遇到没素质的客人,甭跟他们客气。
我酒量不大,我们一起陪酒时,她总是一个劲替我喝酒,有一次她被客人灌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她疲惫不堪躺在床上,流着眼泪着对我说,你要别人小费,别人要你小命。
身体的劳累,远远比不上心理上的疲惫。心理上的压力,才是我们真正的痛。我们担心遇上没素质的客人,担心被丨警丨察抓,担心自己染上性病,担心自己老去,担心自己的职业被曝光,给家人脸上蒙羞。
我总是在月下忏悔,反复扪问自己的心灵:方瑶你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究竟是为了啥?
小兰每个月都要带我去医院做一次妇科检查。她说,干我们这行,这点钱省不得。万一不小心惹上了啥病痛,这辈子就算玩完了。容颜,青春都不是我们最大的资本,健康才是我们最大的资本。做人最痛苦是啥,是钱还没花完,就要面临死亡的折磨。
小兰在某种意义上还算得上个洁身自爱的人。
我和小兰做完妇科检查,途径妇科病房,我看到一个男人正在病床上陪着他的女人,女人依偎着他,他抚摸着女人的头发。我定睛一看,病房空空如也。
原来是幻觉。
小兰见妇科挂号大厅人潮暗涌,还有为数不少排队挂号堕胎的小女生,于是对我说,“方瑶,我们这行越来越不吃香了,你知道为啥不?”
我不解地看着小兰,“为啥?”
“因为现在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不把自己的贞洁当回事了。”她瞥了一眼几个面容焦虑的小女生说,“她们比我们更有优势,不收费,还不用负责任。”
“你别这么说人家。她们只是因年幼无知犯了错,没人会把这事当爱好。”
“你还不信?我跟你说,以后我们都得失业。”
“小兰,要是我们真的不干这行了。你有啥打算?”
“你别问我,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
“哦。”我迷茫地看着她,顿时感到人生充满了困惑。
日期:2009-05-06 11: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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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小兰叫我陪她逛街。
我不大喜欢逛街,也许是因为我的职业,只要路人盯着我看,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要站在人多的地方,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十分压抑。我以为我能慢慢适应过来,一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克服在公众场合自卑的心理。
小兰知道我这毛病,所以逛街总是带上我,安慰我说,没有适应不了的事情,习而久之总能克服一切。
我曾问过小兰,“万一逛街给熟客认出来怎么办?”
小兰说,“我们这行只认钱不认人。那个熟客敢在光天化日下跟老娘套近乎,我先狠狠抽他一耳光,再当众喊他流氓,这样他就规矩多了。”
小兰这脾气,我着实替她担心。
我的生活,快乐几乎等于零。唯一能弥补我内心的痛苦是穿上漂亮的新衣服站在镜子前的一刻。这能让我沉溺在幸福里一阵子。哪怕只是一阵子对我而言都是来之不易。
逛街时,我跟小兰说起昨晚的事,“小兰,我昨晚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什么奇怪的客人?”小兰瞪眼看着我。
“一名生客,他带我出去过夜,给了钱,但没有办那事。”
“这有啥的。男人花钱就是为了风流,风流可不一定要在床上。”
“可他一整晚都在跟我说他的事情。”
“让我猜猜,他一定是对你说,他爱上了一个怎样的女人,为这个女人付出了多少多少,但最后这个女人却背叛了他。”
我惊讶地看着小兰,“差不多是这样。”
“告诉你,男人总把去嫖的理由粉饰得堂皇冠冕,这种男人,我见多了。”
“你想错了。他挺老实,挺真诚的一个人,绝非你想象的那样。他说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没别的目的,也没必要对我撒谎。”小兰阅人无数,处世经验比我丰富,但她说的不一定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