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只是不习惯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人多?”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十分不解。
“你体会不到的,这是职业病。”
“哦。”他恍然大悟。
“我已经努力去克服了,但还是没适应过来。”我的语气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他看着我,沉思了一会才说道,“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可不会撒谎。你仔细看看,我看你的眼神和看任何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你再看看周围,看看周围的顾客,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而你,只是他们眼中一名普通的顾客。我想说的是,人的一生都在跟自己的心理作斗争,你要当自己的胜者。”他说话的语调让人无法辩驳。
“你真会说话。”我会心一笑。
“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他见我沉默不语,于是继续说道,“我记得你说你在床上不想说话,现在可不是在床上了,呵呵。”
“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不擅言辞的人。”
“不擅长言辞的人总是有很多话要说,是这样的吗?”他直视着我,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有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吧。”
“你当初为何要选择这一行?”
他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如果你不想提这件事,你可以不回答的。”他说。
日期:2009-05-10 09: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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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是生活所迫吧。”我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打心里喜欢这行的估计不多,当然,也有少数卖肉求荣的,但我身边的朋友大多都是生活所迫。”
“怎样才算是生活所迫?随便找份工作总能解决温饱吧?”
“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工作只为了解决温饱,工资再低我也能活下去。”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这行?”
“我们家乡实在是太穷了。别说大学,就是供孩子上完高中的都不多。我父母算不错了,供我念完高中,要知道,父母为了支付我和弟妹的学费劳碌了一辈子。我上高一那一年,家乡闹灾害,家里几乎断粮,更别说学费了。父母痛心疾首跟我们坦言,他们无法再供我们三个读书了。幸亏,县里调整了政策,减免了我们大部分的学费,我们才得以重返校园。读书时,我成绩还不错。高考后,我被一所大专院校录取了。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乐疯了,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个消息告诉全世界。家乡的人都替我高兴,唯独我的父母,他们笑不出来。他们愁眉苦脸看着满心欢喜的我,说不上一句话。深夜,我几乎要睡着了。母亲满面愁容走进了我的房间。她坐在床边用近乎抽泣的声音对我说,‘方瑶,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恐怕我们供不了你上大学了。’我早料到父母会跟我谈及此事,心里早已想好了答案。我很乐观地开解母亲说,同学的大哥大姐上大学都申请了助学贷款,我也可以贷款上大学,等工作了再还。母亲问我,除了学费,生活费一年也要好几千,这钱从何而来?我一下子就懵了。我深知父母供弟妹上高中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几千块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母亲还对我说,我弟的成绩也不差,以后他也得上大学,这笔钱,都快让他们愁死了。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是希望我打工挣钱供弟弟上大学。母亲走后,我对着录取通知书哭了一个晚上。那一夜,大学梦和我的心一起碎了。第二天,我把录取通知书撕了,再也不去想我的大学。后来,我去了县城打工。我当过售货员,餐厅的服务员。工作不仅辛苦,还要经常受气,但我都忍了。不过,我妹妹也将面临高中毕业,家里的情况不可能供她继续读下去。我微薄的工资只能解决自己的温饱,要帮她,有心无力。”
“这么说,你选择了这一行,是为了供你的弟妹上大学?”
“嗯。我有个朋友叫小兰,是我的初中同学。她告诉我,她当了小姐,每个月能挣不少钱。为了妹妹不走我的后路,我跟随了她。小姐这个行业,我早就听说了,也习惯了。家乡很多女孩子,她们许多都是为了父亲,为了兄妹,甚至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我的朋友小兰,她选择这行就是为了挣钱给父母治病。人太穷,道德就显得不重要了。贫民窟为何这么多孩子贩毒,一样的道理。”
“你们家生太多了。”他感叹说。
“这很正常。如果你父母前两胎生的都是女儿,你敢保证他们不想继续生个儿子吗?”
“呵呵,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村依然盛行。你妹妹今年上大学了是吧?”
“嗯,她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可高兴了,跟我当年一样,不过她比我好,不愁学费。她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我给她汇。”
“你妹妹真幸运,有你这样的姐姐。赚够了钱,你有何打算?”
“钱永远都赚不够。我现在根本就不再是以赚钱为目的了,我已经离不开我的职业。人一旦适应了这个环境,就会产生依赖的心理,就不会尝试去改变。我们就像失去翅膀的小鸟,要重新融入社会,难。于是我们选择逃避,任生命漫无目的地放逐。”
他在倾听,但平静的面孔似乎隐藏着心不在焉的表情。
我问他,“你在听我说吗?”他身后坐着几个大声说话的男人,我不得不提高说话的分贝。
他突然缓过神,“不好意思,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反正是一件不紧要的事。”他敷衍一笑,不愿告诉我。
我有点失望,刚提起说话的欲望,现在没了。
日期:2009-05-10 13: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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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继续说,我在听呢”
“算了,不想说了。”
“你可以试着说点别的。”他对我的职业不置可否,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喜欢跟别人谈及我现在的生活,只好跟他谈我童年的趣事。
我说话的时候,他偶尔也掺和几句,但我总觉得他心不在焉。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对我说的事情不感兴趣,或者是我们层次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
等他身后几个男人走后,他的表情才变得丰富起来,话也多了,兴致勃勃地和我分享他的童年。
我们都有个快乐的童年,却经历了不一样的人生。也许这就是命吧。
从酒店出来,他说还早,想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我表面说好,其实心里反复琢磨: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
如果他纯粹只是寂寞找乐子,我很乐意继续陪他。如果他真的如小兰所说的对我另有企图,想骗取我的感情,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搭理他。
我还有一个更为糟糕的猜测:他该不会是想在外面办那事吧?我承认我有点小人之心,但绝不是我思想肮脏,而是有些客人就这么变态龌龊。我希望他不是这种人,否则会毁掉我对他仅有的好感,甚至会令我对天下的男人都失望。
走路时,他问我以前有没有客人带我逛公园。
我哭笑不得,“没有,即使客人提出这种要求,我也会拒绝。”我想除了他,根本不会有谁愿意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带一小姐逛公园,简直是吃饱撑了没事干。
“为什么?”
“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逛公园,你不觉得这样很冒昧,很尴尬吗?也许只有你们男人才不会介意跟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在一起。”对我的职业而言,我和陌生男人的定义只是在床上。
“那我今晚的请求岂不是冒昧了?”他尴尬地看着我。
我连忙解释说,“也不是,反正今晚我也想户外走走,透透气。”
“谢谢你没有拒绝我。我只是想闻着熟悉的发香,重游旧地,回味那种幸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