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中文专业的吧?”牛奋问苏思。
其实苏思非常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学的是冷如北冰洋的中文专业,如果公交车上被陌生人这样问,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才中文的呢,大爷我堂堂经管的!”但人家一个“也”字,说明属于同类,骗得了一时肯定骗不了四年。于是微笑一下算是默认了。
“你这名字一定是笔名吧?”苏思不好意思让人家一头热,于是找了个话题。
“不是啊,是真名呢,”牛奋说:“我这名字多好啊,你看,牛多么勤奋啊,我们在文学的道路上,不一样要学习牛的这种执着和不放弃精神吗?”说完又大讲特讲自己如何热爱文学,如何为了创造作品夜以继日,夙兴夜寐,焚膏继晷,不舍昼夜。不外乎是将鲁迅高尔基巴尔扎克的故事套在自己脸上贴金。
好不容易两节课熬过去了,苏思感觉大学里两节课比高考两天还难熬,尤其牛奋在一旁将自己吹得跟下一个海子似的尤叫人反胃。为了耳根清净点,苏思决定一路小跑到下节课的教室抢占最后一排。
但小跑式的急行军还是无法摆脱牛奋的紧紧跟随。刚在最后一排坐好,又看见旁边牛奋向日葵似的笑容。牛奋赔笑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读过很多书的人呢,你对我的作品感觉如何啊?”
2011-5-31 13:39:00
为了不打击一个文学热血青年的激情,尤其逢处诗坛如此萧条的时代,还有人在自身条件如此平庸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坚守。光凭这份执著,就感觉自己有义务不告诉他实情:“兄台的诗作真是大气磅礴,惊涛拍岸,感天动地,以后绝对会震惊文坛,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为中国捧回诺贝尔奖啊!”听得牛奋像是喝了人参汤一样陶醉,然后委婉一笑:“兄台你过奖了,不过我的诗歌风格是婉约派的哦。”
三四节是英语课。那英语老师自称在英伦留学三年,回来却还是一口标准的中国英语。除了有事没事耸个肩和取了个英文名字Jack外,还真看不出他和黄土高坡的普通农民有什么区别。上课一开始,为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那老师便来了个下马威,在PPT上炫耀起自己在欧美列国周游时拍下的照片。不料摄影技术不佳,加之相机像素不高,相片里的景象已全然变形:白宫拍得像黑宫,大本钟拍得像小闹钟,金门大桥拍得像泸定桥。曹考回国后便在鸟巢看了一场比赛,忘了数国旗上的星星,在越南国旗下激动得泪眼婆娑。
在英三年里,那老师估计也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曹考。因为无论叫姓还是叫名,无非都是被人“Cao”、“Kao”地呼来唤去。
牛奋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他推推苏思的肩说:“你发现没有,这个老师的名字生来就是让人骂他,反正两个字都不怎么文雅,英文名还叫什么JACK啊,索性就叫做Fucking‘Fuck得了。”苏思笑得几乎要面瘫,又担心那老师发现,只好将头缩进了课桌抽屉里。
2011-5-31 16:25:00
见苏思笑得如此开心,牛奋禁不住也有种想在抽屉里偷笑的冲动。无奈他那头偏大一号,伸进去容易但缩回来已经非常困难。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对于将头伸进课桌这种事情,系铃人自己是无法解决的,非借助外力不可。在苏思及周边几个男生的协助下,砰然一声头算是伸出来了,但是耳朵和脸已经全红了。教室里所有女生都以发现火星人的眼神看过来,牛奋没有想到自己尚未成为“中国著名青年诗人”前,便以这种方式提前曝光,恨不得再次将头伸进去避羞。
苏思怕他心理脆弱受不了如此奇耻大辱,搞不好哪根神经一搭错想不通,在大好青春年华结束自己短暂一生,于是赶紧宽慰道:“没关系的,五官都还在。”见他依旧闷闷不乐,苏思只好说:“要不下课后,我请你吃饭好吧?”一听有人请吃饭,牛奋心理立刻恢复正常,觉得今天这脸也没有白丢:“那你下课后可一定要记得哦。”
曹考的课程比较受学生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此人以接受过民主国家学术熏陶自居,允许学生迟到早退甚至鼓励学生学术上公然挑战自己。不过这个在英美国家奉为圭臬的金规玉律,到中国却遭遇水土不服,中国学生没有学术上挑战老师的习惯,迟到早退倒是无师自通。
第四节课中途阶段,已经有人陆续离场了。因为都是大一新生,具体操作方面经验欠缺,胆小的趁他在黑板上写字时从后门偷偷溜走,见他回头发现少了几个人也没有吱声后,胆大的便开始从前门出逃,再大胆者则敲打着饭盒在他的目光正视下明目张胆地招摇而去。更有甚者带着耳塞示威般哼着“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孔夫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风一般扬长离去。
曹考非常坦荡地笑笑,还点头目送:“走好啊,午饭慢慢吃,别噎着了。”然后又对教室里其他同学说,“提前一点出去是可以理解的,但同学们千万不要在英语课堂上唱S.H.E的《中国话》啊!据我所知,英语的统治地位还是要持续相当一段时间的。”
2011-5-31 18:40:00
苏思和牛奋本也打算出逃,但由于座位两边还分别坐着一位酷爱学习的女生。那两个女生光是笔记就密密匝匝地写了几十页,连他开玩笑讲过的笑话和口误都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群像农民起义军听到首领发出“冲锋”的口令般毫无秩序地往出口跑,如果哪个道德败坏点的人想趁机揩个油或扒窃个把手机钱包,都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苏思也挣扎在拼死往前冲的人群行列,因为早餐没有来得及吃,一颗心早已先于主人飞往食堂排队,匆忙间脚下被一个女孩无情地踩踏上一脚。对方却恶人先告状:“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啊?没长眼睛也带个墨镜掩饰一下啊!”苏思见那女孩不好惹,打扮得活像香港警匪片里的某个大姐大,大概不好惹毛,因为警匪片里这样的女孩,一般都有一个或几个混黑道的超牛男朋友。于是赶紧说了声“对不起”,见对方并不领情,苏思这才想起刚下完英语课,应该说“Sorry”才对。
苏思一个人在前面猛冲陷阵,牛奋在后面穷追——“等等我,你还答应请我吃饭呢!”苏思这才记起自己刚才的承诺,于是停下了脚步等候。那小子却太着急,再加上由于个字矮小,穿了一双后面被剪去一截的大号拖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哎呀,又被你耽误了十几秒!”苏思疼惜道。
牛奋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才十几秒嘛,至于这样责怪人家吗?”
“你懂个屁,现在是用餐高峰期,”苏思批评道:“这个时候浪费一秒种都是非常耽误事情的,你问一下刘翔就知道相差一秒会损失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