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旷在春雨中醒来。
云南的春天在怒放。酥酥麻麻的春雨落在僵硬了一冬的土地里,挠得人心里痒痒。生命一点一滴地溢开,苏旷走在路上,几乎听得见种子生长的喘息。
萧条的躯壳里满溢着力量,残生凋敝的冬余草木似乎在昭告天下:再也懒得积蓄了,现在要的是生长,不要旁逸斜出,不要花红柳绿,无心感叹无心比较,只要向上,再向上。春天在此,雨露在此,太阳在阴云之上,力量在根须之下,如此适逢其会,除了站出来,会一会这风云雷电,还能做什么呢?
咔嚓——
忽闻震雷,似乎将远山表面的阴霾一举劈裂,淡蒙蒙的绿意挣扎着,迸发开,竭力弥漫。山在尽力,水在尽力,春雨一丝丝挤下,万物都在渴求不久后的浓墨重彩。
苏旷抬着头。雨润游子面,这时节上路,也是一种享受——又是一冬过去了,虽说前途艰险,虽然往事不堪重提,但这道路本身的力和美势不可当,他不由得也赞叹了一声:“好雨知时节——果然一片秀美南疆!”
“苏大诗人,惊蛰还早,有的是雷听。”冯笑儿前头招呼,“离高黎贡山只有一天的脚程,我们喝碗斜拉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忽然充满了惊恐。
春雨还在绵绵地落,落在那个昨夜载歌载舞的寨子里。
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那是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好像他们一起在睡眼惺忪中死亡。睡着睡着,就成了长眠。而那些一夕未眠、嬉戏劳作的还在走来走去。昨夜敬酒的少女们热情地打着招呼,浑然不觉雪白的脚趾已经伸进一张张被泡得肿胀的嘴里。她们的脸庞还挂着娇羞,含情脉脉地望着神唱,好像还在说:“昨晚睡得还好?继续跳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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