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中前期,马事看起来没有拖帝国的太多后腿,比起汉唐来,执行守外虚内的赵氏帝国在战事上马力的消耗是远远小于前者的,而到了真宗时期,帝国可用的马匹也达二十余万匹。虽远达不到到汉唐鼎盛水平,但也不能称之为窘迫了。
对于中期的北宋帝国来说,最大的问题不是缺马,而是马无处可用,随着宋辽之间在凛渊之盟后进入长达百年的和平时代,西夏人也满足于每年拿拿赵家皇帝的红包,帝国战马的消耗日益缩减,需求量当然也日益减少。
不再需要“马”仁宗时期和周边少数民族的马匹交易开始萎缩,到后面少数民族兄弟们都知道北宋人对马不感兴趣。
马不是问题,但是设置在全国的牧马监却是问题,大大的问题。
马匹的品种退化、数量的急剧下降,都不是重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当然还是钱,办国有化牧场,太烧钱。
首先是牧马监监马少,占地广,花费相当巨大。据统计河北牧监平均一马占地150亩,其中广平监的五六千匹马,就占有邢赵等三州良田15000余顷,平均一马占地达300亩至250亩。包拯出作过相关的调查,指出漳河南北良田,被水淹毁的有6/10,其余四分中又有三分是被牧监占有,他明确指出帝国牧马争地的严重问题,。仁宗时的太常丞叶清臣给赵顼算过这样一笔帐,当时全国监马存马三四万匹,却占良田共九万余顷,每年的花费达百万缗钱,在牧马监养一匹马,要耗费五百多缗,而向西北的少数民族兄弟们卖,只需要25缗。其次,牧监之马多不合骑用,每“驱至边境,未战而冻死者十八九”。
那为什么不去给西北的兄弟卖呢?因为帝国“不需要”;
为什么要继续设置牧马监养养死不活不堪其用的“战马”呢?因为战马是一个国家不能缺少的资源,谁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堂堂的帝国没有自己的战马基地,何况这是太祖祖制。
有一段时间内,无战的北宋人想不清楚战马这个资源为什么不能缺少。
而当赵顼上台,想改造这个帝国的气质,富国强兵时,帝国的马事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现状:
一是帝国没有战马,要用兵就要用马,帝国没有马用。
二是设置在全国各地的牧马监烧钱不出马,对“国有”牧马业的机构改革势在必行。
王安石的养马法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横空出世。
养马法精简的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从集团化的国有大规模饲养到分散的农民小规模饲养。
鼓励民户养马,并不是王安石一个人的想法,早在真宗时期,曹彬之子曹玮在任知秦州时,便试办了农户养马,以补官方牧马之不足,而之后王旦、丁度、宋祁、叶清臣、李中师等人都向仁宗皇帝提出过废牧马监养马于民的建议。改革马政,也算是呼应了长久以来对帝国改革的呼声。
不管之后旧党们对保马法怎样的深恶痛绝,但是罢设牧马监,农户化养马有个铁的关键数据摆在那里——成本。
根据熙宁八年官方的统计数据,农民养马的成本是每匹花费12.6缗。
这个数据不仅和叶清臣提出的牧马监每马耗资五百缗区别巨大,和向西北少数民族兄弟的购买价25缗也节约了近半。
至于民间农户养马的素质如何,能否保障帝国的骑兵们驰骋沙场,这到不是最重要了,因为牧马监产出的马素质同样低下,而且农户养马在存活率肯定远胜国有马(马命就是农户的命,小心冀冀是理所当然)。而靠民间养节省下的钱足够帝国向西北少数民族兄弟们重新挥舞钞票购马了,神宗新法期间的帝国加大了西北少数民族兄弟马匹的交易量,并确立了以茶换马的茶马交易制,在原、渭、德顺军三处投买马场(后改置熙、河、岷、通远军、宁河寨、永宁寨六场买马),每年向西北买马量都维持在两万匹左右(年耗茶20000驮),极大支撑了帝国活跃的军事活动。
还有笔巨大的经济帐没算上,就是帝国将原来国有牧马监占有的良田都租给农民,这些广阔的良田成了帝国新的一笔经济收入,仅元丰三年(1080)一年,“废监租钱遂至百十六万”。
至于下级酷吏以此为名目逼迫盘剥养马农户等新法必然弊病,在巨大的经济帐面前到显得微不足道了。
保马法基本是达到了王安石理财强兵的两大基本目的。
神宗皇帝逝世,旧党卷土重来,废新法,第一是废保马法,“言新法之不便者,以保马为急”,连昔日王安石的死党章淳都叫嚷着““保甲、保马,一日不罢,有一日害”。保马法和其它的新法的命运可想而之。
帝国又开始在洛阳、单镇、原武、淇水、东平、安阳等地设置牧监,经此折腾,原有国有化牧监的弊病只能是重上加重。
之后整个帝国都在新旧国策中反复,宋哲宗又在绍述三年罢设各路牧监,推行给地牧马法。如此反复最后的结果是国有民间养马两样都不靠谱了,
在宋徽宗赵佶当上皇帝后,有司统计各路给出他一张各地牧监牧马数据,竟然为可怜的1800匹,其中河北西路就占1400匹,其他诸路数量都很微小,而堂堂一个河东路,为仅9匹。
徽宗时代马力有一定恢复,但是新旧之争依然激烈,大观四年,帝国罢给田牧马法,政和二年再度恢复,宣和二年又再一次罢设。并将当时各地牧监的九万匹马大部分给了童贯的西北军。而所收牧场也不再出租农民,大多改建成了各种高档别墅和度假村,供皇帝及各地官员玩乐。
等到了金人入侵的时候,整个富庶的帝国,真的没有马了。金军逼近开封,帝国遂尽括京内外马匹,加上在京骑军之马,竟然还不到20000匹,全数交给宦官梁方平所率之军去州防守黄河,“至则大败,马复歼焉”。
这一切,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