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26 07:58:02
(4)
徐泽如坐在出租车上,不时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车窗外的景色化为,斑谰的掠影。去往机场的大道上,开得正盛的花儿由深到浅层次分明的红,不断叠加成一幅夏日的疯狂。
《为讨新欢开颜晚餐花费十万元为报复服务不周十万硬币付款险闹人命案》的大幅标题,交叠着出现在各大新闻网站、海口晨报、海口晚报、海口日报等纸媒上。
在众说纷纭的暴炸式信息里,徐泽如的心绪又飞回到了那令人震颤的一幕……
徐泽如骑着电车在人缝里左冲右突、赶到云鹤国际大酒店时,酒店千米之外的地方,已被人流车流围塞得水泄不通。他连忙跳下车,用长链铁锁将电车锁在一棵椰子树下,然后朝密密匝匝的人群里钻挤。
一向争强好胜、呼风唤雨的章子硕,何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自己有点喜爱的女子面前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从鱼鳞般堆积的钱币上爬起来,顺带着大捧硬币恶狠狠地向孟荫南没头没脑地掷去,银光闪闪的硬币,水花般四散开来,带着弹核的冲击力,嗖嗖有声……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阵尖叫,围观的人们四散逃窜、躲避。
孟荫南在混乱中,鱼一样滑溜到酒店厅堂内,搬起一箱服务员刚点过数的硬币,劈头盖脸朝章子硕泼去,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影,流水一样滑向章子硕,他再次跌倒,再次淹没在飞溅的钱币之中。
“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要出人命的。”蓝贵人带着哭腔,乞求地望着。
孟荫南刚停住手,章子硕就乌龟一样从硬币中拱了出来,一摇头,粘乎在身上的钱币哗啦啦坠落一地,引起周围人群的一阵哄笑。
章子硕气急败坏地指指孟荫南:“好,好,你等着瞧!”掏出手机,“保安队,给我带真枪真刀到云鹤国际酒店来。对,快,快,这里有个亡命之徒,不大卸他八块我不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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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子硕眼里暴露着恶残的、狼一样绿莹莹的目光扫射着孟荫南。
蓝贵人扯着孟荫南的手臂叫喊着:“你快逃,你快逃啊!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孟荫南僵持着,他不信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夺人家女友的瘪三,胆敢目无王法,无理伤人!
围观的人群知道接下来不会再有好玩好笑的情节了,接下来将会是人命关天、持强欺弱的肉博或是血战!
于是,招妻呼儿、挽着携少,纷纷逃避、退让。
冷清下来的云鹤酒店门口,几辆没有牌照的银灰色的车横冲直撞冲过来,不及掩耳之速横亘在孟荫南跟前,紧接着,从车上跳下来两个身材都在一米八左右的黑衣壮硕汉子,巨大的阴影投身在孟荫南身上时,孟荫南发抖的身体后悔莫及,叹息一声我命休矣,闭上眼睛的一刻,还能感觉到夜风携带着章子硕阴森森、匕首一样寒光凛凛的目光,直刺他的五脏六肺……
当巨大的灾难或险情袭来,周围的人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般,大张的嘴里发不出声音,瞪圆的眼睛只剩惊恐。
空气冰住了,人群凝固了,所有的声浪都压抑在人的胸腔里,好似苍穹最原始的寂静。
两个巨大的壮硕黑影携带着两尺来长、锋利无比、寒光闪闪的尖刀,风一样裹挟到孟荫南身边。
孟荫南心里发出一阵死亡的警报,猛地感觉到一阵寒冷,一种散不尽的悲鸣反复在脑海中盘旋,生命像退潮的海水一样,正在从他身体里快速退去……
千均一发之际,一阵枪响,警笛长鸣。
寒光重新裹入黑影人衣内,他们在阵阵警笛的催鸣声中,还纹丝不乱地调转方向,奔向钱币中的章子硕,扶持着他奔向轿车,然后风驰电挈般离去。
孟荫南意识到生命还在时,慢慢睁开了眼睛,火辣辣的汗水淌在眼眶里生疼,他还以为是鲜血,他以为他的眼睛被人废了时,蓝贵人已吓得缩在他的臂弯里,哭得惊天动地。
徐泽如奔向蓝贵人,这起事端是因这个书包妹而起,好在她及时通知了徐泽如,及时阻止了悲剧进一步扩大。
几名丨警丨察跳下车,在徐泽如的示意下,将孟荫南和蓝贵人押上了警车。表面上是“押”二人到公丨安丨局受审,实则也带着保护二人的意味,此时此刻,孟荫南一出现,就会招致杀身之祸,他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只有待在丨警丨察局,只有通过公丨安丨人员的慎重保密安排,才有可能化险为夷。
“你现在明白章子硕是什么人了吧?大祸来临的关键之际,眼里只有他自己,他自己跑了却将你弃之不顾!”在审查科惨白的灯光下,徐泽如海面对蓝贵人懵懂无辜的表情,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别以为他愿意给你花了几个臭钱就是因为爱,他常常为一些三流模特、三流演员或唱歌的漂亮小姐,一掷百万,他近来才将贪婪的目光转移到你们这些单纯的书包妹身上……”
蓝贵人沉默着,不发一言。沉默,是她此时最有力的武器,也是她最后的一点点自尊。。
徐泽如叹了口气,一仰脖喝了半瓶矿泉水,坐了下来。零散在海口角角落落的雀儿崖人,连着骨头结着筋,每逢年节都会聚一聚,相互间总是抱成一团的互相勉励。更何况蓝贵人的身世,成长经历与他徐泽如是如此相似。
蓝贵人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冲向夜空。
“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徐泽如追上去,似一堵墙般横亘在蓝贵人面前,“还嫌你不够丢人?还嫌你不够添乱?”盯着蓝贵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起来,“你要死要活请随意,我无权阻拦,但是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天涯局长日记这些资料、素材,是谁加工整理发布到网上的?”
蓝贵人震住了,露出一脸无辜的迷茫。
“难道你不知道所有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事件,都是最先从自己身边人传出来的?”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悲剧:不该上床的上了床,该上床的没上床。世界上最危险的战争不是战场,而是夫妻间那张床,”蓝贵人在一瞬间成熟得语出惊人,“最可怕的敌人是同床异梦的亲人,你不懂吗?”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是说彤彤爸妈之间并不是我们看见的那么举案齐眉,那么幸福?”
“哼,朱阿姨最会演戏来掩饰生活中真正的味道!那些事无巨细的记录,不是最先出自她之手还能是谁?”
冷汗虫一样钻出徐泽如的毛孔,蛇一样在他体内上窜下滑。
蓝贵人见徐泽如发怔的模样,突然大笑起来:“哎呀,我算是服了,你这么笨的人,居然当了公丨安丨干警,大大小小的居然还是一官儿!别人三言两语还不把你搞懵啊,你哪分得清真假啊?”
“你……你说话办事负责任一点儿。”徐泽如蹙着眉,难怪现在有关专家说人与人之间,五年存在一个代沟,他实在搞不清这个女大学生头脑里都装着什么。
“哎呀,我跑出来就是让你能单独做做那呆子的思想工作呀,让他的情绪稳定稳定啊。”蓝贵人收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说实话,人命关天的大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而在——呆子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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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泽如醒悟过来,奔向审讯室,孟荫南正对着日光灯发呆。
蓝贵人没说错,今晚轰动海口的这件事情,孟荫南的境况最凶险,他的工作丢了,女友丢了,生活支柱、精神支柱全没不说,还随时有被章子硕派遣的人盯住,来一阵暴揍,轻则至残,重则丧命的凶险。
徐泽如派人去孟荫南的老家、所上过的学校、所工作的矿区调查,不同阶层的人,反应的意见却惊人的一致:这孩子勤奋内向,彬彬有礼的模样不时掠过些许害羞的表情,但骨子里对人对事却颇有主见!半年前,阻止了文昌矿区那场史、张械斗,除了史荆飞反应机智灵敏,深得人心外,孟荫南也功不可没——是他率先报警!
徐泽如将所有反馈而来的信息一一综合,再凭他近三天来对孟荫南的观察,觉得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有内涵有见地的男孩,那晚的行为,其实是完全为保卫自己的爱情而战。那么,他最安全最保密的去处,就是去老干所,做做清洁,保卫工之类的活计,顺带着照顾一下史荆飞——他毕竟是自己的岳父,案情毕竟还只是处于调查之中,未曾定性,而做过心脏手术的岳父身边的确需要有人照顾。
而蓝贵人那丫头,不会轻易摔碎自己的,用她自己的话说,不来报恩的虚话,凭她的好奇心,她也要参与这起网络调查事件,查清这起网络发布的真正来源,她要让亿万网友清楚地认识到“局长日记”与海口矿业安全监督局局长史荆飞之间是否真的能划上等号,网上日记所言所指,是否真的就是史荆飞的原型……
徐泽如将迷雾及疑点暂且搁在了心中,凌晨时份将孟荫南送往郊区的老干所安排妥当后,才疲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