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22 08:06:50
(3)
“真是快手不及众手!”余一雁颇高兴地在餐桌边排着碗筷。自史荆飞出事以来,彤彤与如海常常在屋檐下仇家似的刀唇相见,再后来远走的远走,忙得不归家的不归家,难得有人陪着她讲几句话了。
韵椰净了手,在餐桌边坐下,菜色很丰盛,几乎全是丽琼爱吃的菜:酱汁卤牛肉,糖醋鱼,银耳莲子百合汤,何乐蟹,芙蓉虾仁,瓦罐红枣鸡汤……小桌上已被摆得没有空隙,几个样式相同的盘子并列在一起,粉红色的花样点缀着细白的瓷器,靠近盘口的地方,是一圈镶嵌着淡粉色的边。
“看看,晓得你要来一样,几乎是为你订做而购的菜。”余一雁为朱韵椰舀了小碗银耳莲子百合汤,拿起一只小银勺放在放入碗里,递给她。
可是韵椰对她的热切,并没有感激的神情,她的思绪依旧沉浸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地方。有时候猜测并不具备某种力量,像上画在纸上的烧饼,远不及她内心的一个预感。
悲哀,悬浮在韵椰的双眼,她只喝了一口汤,就牙疼似的放下汤勺,用手抵住太阳穴。她手臂上套着的那一只通透的碧绿玉镯子,正是彤彤和泽如度蜜月时带给她的。
余一雁看着她不领情的淡然模样,将眉头蹙起一座嶙峋的小山。大筷大筷地将菜往嘴里挟,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她暗骂自己真贱,这个女人死到临头,高贵不多久了,自己还巴结她干什么?以前对她客气,是因为老史,后来对她客气,是因为彤彤和儿子的幸福,现在只有雀儿崖的一只麻鹊和燕子在一个屋檐下,她余一雁凭什么还要对这个不顺眼的白痴一样的女人低下三四?做了满桌她喜欢吃的菜,又是递又是劝的,完全是一头热。
余一雁大嚼特嚼了一阵子,突然脸露悲伤的神色:“真是财聚人散,财聚人散啊,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忙的忙,走的走,吵着闹着要这么大的房子干吗?”
“话不是你这样说,生活不是按自己预想的那样上演……”一种决绝的苦楚在韵椰眉眼间都溢出一股子悲伤劲,同时也有突然袭来的冷淡,生硬地重新在两人之间摆出一道墙,“人的前眼哪里能预料到后跟的事情?我想,无论是我们做大人的,还是他们做小辈的,谁也不曾想到,他们的爱情,会沦陷到这份忙碌的工作且需要心计整理的家事之中。”
余一雁想,燕子就是燕子,就像是落毛的凤凰,总是比麻雀强的,自己的心就是掏给她,她也总是一种自高人一等的神态面容出现。
“是啊,任何时候,只要你一开口,这理,就总是成了你的。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不喜欢你吗?你看起来会十分低调、沉默,就像白痴一样,就像傻子一样令人瞧不起,而你一旦开口,就必然暴露无疑:你那份沉默令人感到你是在蓄势待发,你时时想着语不惊人不开口,这将使别人,当然也包括我觉得不安,隐约觉得你具有出奇致胜的攻击性,可我总是掉以轻心。可事实上,你轻易得到了章华熙的心,然后又让史荆飞的心扑在你身上。我想,这一切的祸根,都归结于此—你得到了太多的爱,也必然毁于所谓的爱。”
余一雁说得胸有成竹,句子就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全都滑落下来。
大怒大悲,大惊大喜,询问原因,索要答案,似乎不是朱韵椰这个年龄阶段要做的事情。一同从雀儿崖走出来的麻雀与燕子,她们俩的思维,是那样接近,又是那样格格不入。
朱韵椰没反驳,亦没有承认,在网曝的局长日记与自己的丈夫突然密切相联的日子里,什么样的流言,什么样的主张她都听说过,有人主张她主动揭露,有人主张她去找史荆飞的小情人算账,更有甚者劝她席卷家中的一切财物远走高飞,老史这样阴毒奸滑的人不值得等,不值得洗,他的案子是铁板钉钉,等来等去就是个无底洞,没有穿头之日……
对此,朱韵椰不置一言,不评论,不发现意见的她心里的主见却固执而执著:她的老史在外可以不顾妻子心理的感觉,可以不问妻子的意见,就能掏空一切给基层矿工,就能收养矿难子女作干儿、干女,但绝不会在外包养情人!
这一切的起源,这一个结,其实是出在她朱韵椰身上的,她知道,自丈夫出事以来,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自责之中。
朱韵椰站起来,推开椅子道:“我想去彤彤的房间看看!”不等余一雁表态,她就径直推开椅子,朝楼上走去。
余一雁撇撇嘴,也放下碗筷,紧随其后。
余一雁依然将小两口的卧室收拾得纤尘不染,纹丝不乱,朱韵椰轻轻吁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空中花园,园子里的花开了,粉色的花朵柔软层叠,明明闻不到香气,却好像也能感觉到那种幽远古老的味道,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沉浸在这种缓慢的扭转中,各种杂念都缩小了,于是闭上眼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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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一雁默看着朱韵椰闭目养神的样子,沉默良久,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找怎样的话题,这个白痴一样的女人,有时白痴得聪明,有时白痴得深刻,加之时时处处有关键性的男人撑腰,以致于她们之间的任何争执或对话,从来都是在充满坎坷之后,她朱韵椰反而总是霸占地抢占上风。
余一雁感到血管里的妒火又在熊熊燃烧,眼前这个女人的浪漫史像鲜花一样伴随着她的身躯一路绽放,像繁茂幽深的树林一磁即多又杂,可她仍然拥有老史坚信不疑的爱!
余一雁努力用温存的语气平缓她的情绪,她说:“你一辈子就是喜欢花呀草,情呀爱的,要不你多在花园里待会儿,炉子上还有一道汤没端上桌,我去看看。”
余一雁的语速极快捷,噼里啪啦全都跟随着下楼梯的脚步滑落下来,透过厨房的窗玻璃,余一雁看见深蓝色的天空被浅浅的白色云朵镶嵌着,炉上咕嘟咕嘟煮水的声音是那样的孤独。
“汤好了吗?”客厅里传来韵椰不急不缓,不愠不怒的声音。
“好了,好了!”余一雁忙从窗外收回目光,关了煤气,灭了炉上的火,拿起勺子将汤盛进一只大大的蓝色白底碎花碗。
“你慢慢吃吧,我走了!”韵椰的头伸了进来。
余一雁一惊,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韵椰:“哪有这样的事情,煮熟了人家的饭菜,忙死了人,饭不吃却要走?”
“我本来就吃不下的。看到你对彤彤还是一如既往,我已知足了!”韵椰走近余一雁,轻轻拉着她的手,“这孩子不懂事,以后就全靠你和泽如多担当了。”
韵椰不等余一雁反应过来,已挎起茶几上的小包,打开门飘然而出。
余一雁怔怔看着韵椰的背影,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这个女人对她的挑剔从不应战,对她的热情也从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感激,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辈子还能见到这个女人吗?啊,天要蹋下了了吗?只要她再多迸出一个字,天就会随之蹋下来吗?
朱韵椰再次置身于满园的阳光,回首仰望着高楼,突然品尝出几分红楼的味道。她恍惚地想着,自己要去哪里呢?该去哪里呢?她还回得去吗?如果她消失了,所有围绕在史荆飞身边的明争暗斗,会不会从此就会渐渐销声匿迹?
朱韵椰边走边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她欲拨号码时,想想放弃了。正欲将手机塞进包里,却又神使鬼差般将机屏呈现在眼前,浏览到丈夫的姓名时,她的指尖按下了拨通键,她明知道丈夫被软禁后,所有通讯设备已没收,可是她就是心血来潮般想听听丈夫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手机里传来的是恢复通讯的声音,一抹惊喜浮现在韵椰的眼角眉梢……
日期:2011-06-22 10:3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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