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桂挂掉秀秀的电话,明白最后的希望也已经熄灭。一夜未眠之后,她干脆跑到学校的计算机房上网度日,除了偶尔去帮秀秀签到,课也很少去上。她对自己明里是说,别气馁啊,看看网上有没有机会,其实心里明白,自己累了,想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暂时自这个现实的恐怖世界逃遁,到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暂住,那个世界再不好,还会有这里绝望吗?
日期:2011-01-01 22:48:15
4
张梓桐总是天一亮就到单位上班,他是整个电力大厦唯一一个七点钟就坐在办公桌电脑前的中层领导,因此人们认为除了八卦他那被越传越玄乎的家庭背景,也认为他有充分的理由成为全省电力系统唯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中层领导。人们对他的印象是一个冷漠严酷,但是少年裘马而且必定宏图大展的人。他保持着28岁高龄的单身,因此成为所有未婚女同事的暗恋对象。他开四驱动suv上下班,开得很快,以至于人们总觉得他难觅行踪。
曾向他示好过一阵子的前台小姐杨暖暖跟一个女同事小声说:据我观察,咱们安监部的这枚著名帅哥并不是冷酷到底,他只是自我封闭。一边听着的女同事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你这么了解,怎么没电到这万人迷啊?杨暖暖一笑说:追我的钻石王老五多着呢,咱们的张少帅这么多年连个情人也没听说有,我怕他不是不想,是不能……女同事不理会,继续问:你说他到底住在哪儿啊,昨天我看着他开车往北走了,怎么前天跟你说是去南山庄园呢?……
关于张少帅的住处,所有同事都莫衷一是。强大的电力集团有自己的房地产开发商,张梓桐在其中三个楼盘买了房子,狡兔三窟一般,今天临幸一下这里,明天去另一处下榻,像是故意感受漂泊的感觉,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藏匿。所有人摸不透他的生活到底为什么总是这么神秘兮兮,女同事觉得他身上的这种神秘简直帅得要命,不少男同事觉得他不过是一种无聊的做作,而领导则坚信这是一种鲜见于年轻人的低调谨慎。
他对所有人三缄其口。但是唯独一种例外,就是他每天白天提前上班时,通过网络里识得的年轻女子。
人总是要有出口的,再窄也是要有的。他每一个网络红颜知己都不会超过三个月就被踢出好友名单。不同的年轻女孩成了他孤独心灵的驿站,借助着光纤,他从一站马不停蹄到另一站,他没有目的地,只是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不要停留。他跟这些年轻的,未蒙世事,心地纯良的女孩子说自己的心境,把自己的向所从来倾吐出去。偶尔会有女孩子仰慕他,要求见面,每当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便会立刻从这样的女孩的世界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很多女孩在他离去之后,总是怀疑,是否真的认识这么一个人。
他对发小张克自嘲说,红颜知己换了无数个,每一个都对我一无所知。
日期:2011-01-01 22:51:19
5
凉暑天堂,被它的房地产开发商定义为此城顶级贵族府邸,豪情万丈地立在省城环境最好的南部山区。
张梓桐的其中一所住处就在这里。他的公寓有两层楼,楼下是他的白天,楼上,或者仅仅是楼上一角的那间书房,是他和艾美的晚上。
张梓桐喜欢挑灯读书,这时候艾美就来了,张梓桐借着如豆的灯光看她走过来,把杯子放到自己旁边。艾美用虹吸式咖啡壶给他煮了一杯咖啡。
“谢谢。单位新发了滴漏式的咖啡机你看见了没?”
“白天拿回来的?白天拿回来的我怎么会看见呢?”
“倒也是。”张梓桐朝着艾美体己地笑着,咖啡的香气充满了这套复式公寓的书房。
艾美也笑,笑得苍白,这白里有点惨。多么美好的笑啊,张梓桐觉得自己只能被这样的笑容所照耀,为了这样的笑容而活着。张梓桐的年龄划过了28岁,艾美的年龄是一根永久指针。所以这洁白到惨烈的笑容,永远在23岁的艾美脸上出发,落在一年增长一岁的张梓桐眼睛里。
“最近还要出发吗?”
“下个月去青海,玉树地震以后,电力设备要维护。”
“汶川的时候也去了,玉树这次又要去吗?我陪你吧。”
“不用了,那边没有洗澡的地方,防疫真是不容乐观呢。”
说到这里,张梓桐把最后一口咖啡喝掉,没有留意到艾美眼角划过的一丝惆怅。
“其实,我不必洗澡。”
张梓桐心头一震,但是佯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继续说:
“领导今天还来问我,准备好了去玉树了吗?随时都可能出发呢。我说当然准备好了。家里有老婆大人帮我准备,怎么可能收拾不好?”
艾美的惆怅更深一程,张梓桐这次看见了,但是他低头不肯看。
“今天单位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艾美靠在书橱前,她那件学生气的大红卫衣已经显然过时了,但是在灯光的照耀下真是火一样的红,衬着脸色更白了。
“还是那样。不过今天倒是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张梓桐若有所思,“继续说,有个神经病丫头要我包养她。”
艾美正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的短信就来了,他看了短信,对艾美说,领导让我马上就出发去玉树。艾美把收拾好的随身物品,给他准备好,他紧紧拥抱了艾美轻如蝉翼的身躯,道别。
“我回来马上来看你,不要离开我。”
“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张梓桐像是没有听到,转身离去。
日期:2011-01-01 22:52:20
6
到达电力大厦,天还没亮。张梓桐干得是安全检查,工作像是军人执行任务,出差如家常便饭,领导一声令下,拎起包,哪怕天边也要朝发夕至。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是苦了艾美。
但是他爱艾美,爱她那一度自由的青春和不幸的家世。从大学入学的第一眼,张梓桐就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来自市井小巷的姑娘了。他对身世坎坷的姑娘有一种不能自拔的怜惜,因为她们身上有他不具备的坚韧,那些成长过程里的艰辛,他难以触碰,就越是觉得好奇。他有几分自负和狂妄,年轻人的那种,少爷怜香惜玉的那种,总是希望把自己的尊贵涂抹给美丽但曲折的少女,成为一个拯救者的化身。他想要给这个悲情命运的姑娘一份安稳可靠的未来。父母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他和艾美的事,是因为艾美的家庭太复杂了,单亲,离异,父亲是一个酒鬼,母亲生前是一个赌徒。这样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好,怎么能够配得上他们二十年来用尽心力培养的儿子。都说三代出一个贵族,张梓桐家从爷爷那代开始披上红色的历史,父亲当年是越南战争最早冲进西贡的先锋,谁能说他那一身冷峻自傲的气质(即使披上了神秘的忧郁),不是属于一个贵族?
我爱你,他终于对艾美说,在大学校园昏黄的月色里对她说,在兵荒马乱的大学考试周里对她说,在两人享受肌肤之亲的水乳交融里对她说,在家里勒令他们绝对不能在一起的时候,也对她说。言之凿凿,九死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