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名男女季节工陆续入厂。男、女宿舍内,上、中、下三层铺,镶满了人。因为要洗脸、刷牙、洗衣服,井台上挤满了人。于是便有了打了水回宿舍涮洗的,宿舍里的地面很快便泥泞一片。入夜,呼噜声、梦呓声、放屁声、喘息声,通铺嘎吱声汇合成复杂的乐章,充满气体和力量。所有的人都压在一起,我担心房屋被胀破,担心大通铺支架被压断,我感到惶恐,幸好,方碧玉就在我的身边,隔着墙壁,我也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我们入厂后的工作,是在一位名叫“铁锤子”的正式工人领导下清除院内杂草,铺设垛底,等待新棉上市。“铁锤子”罗圈腿,驼背,眼睛不停地眨动,走起路来像只母鸭,说起话来像只公鸭。不是我有意要丑化他,因为他的水平太凹。李志高气哄哄地说:
“把这样的人渣转成正式工人,领导真是瞎了眼!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呸!就他那样!?领导个鸡巴!”
“铁锤子”大号郭海,“铁锤”是郭海的乳名,“铁锤”后边加一个“子”,就有大不敬的意思了。郭海是厂里的业务组长,领着垛棉花的一拨人,身边有几个亲信,有一个名叫‘一撮毛’,有一个名叫‘座山雕’,前呼后拥,很是神气。
棉花加工厂占地五百亩,远离村庄,周遭用坟砖圈起一道墙。那年头煤炭紧张,砖窑无法开火,连公家搞建筑都要用坟砖。破除迷信,生活艰难,老百姓积极扒祖坟卖砖换钱。老祖宗遭了殃。有几个堂兄弟为争一座坟,打得头破血流。我们割草,平地面,用石头、棉籽皮、苇席铺成一个个长方形大垛底。棉花收购淡季里,厂内空地里种了些花生、玉米之类,长得不好。收花生时男工女工都吃,吃得满嘴白沫,拉稀跑肚的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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