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正好,刘国治兄弟.”肖前见理智地说,“我有件事情相托,不知你们肯不肯帮忙,”“哎呀,”吴雪梅焦急地说,看你肖书记说到哪里去了.” “肯帮我一把?”“你说吧.”刘国治同情地说,“帮人要帮难,济人需济急麽,”“你们去和于蓝说明我目前的处境,她和梁平又没有离过婚的,我们散了算啦......”“哎呀......”吴雪梅猛吃了一惊,说:“这就苦了她啦.”“唉!”肖前见说,“到了这一步,我也顾不上了,刘国治兄弟,你就去说说这事吧,关于你提干的事只要我不进班房,我一定会给你办的.” “你不回去??”“不去了.”“你到哪去?”“就去找我表哥.”刘国治和吴雪梅作难了.他们曾经竭尽全力为他俩撮合到一起;才不久又为肖前见下洞庭;做说客,机关算尽缝合了裂痕,时至此刻,突然间,又被委做这样的说客,难道说,世上事,原本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解了今日这铃 ,该向何处安放?刘国治作难了.他眼看肖前见无声地溶进了夜幕,半天也没有提起沉重的双腿,吴雪梅长长叹了一声,仿佛也有同感,沉重地叹道:“唉,我们做下了没良心的事呀,该怎么对于蓝开口?......”
三天后,王成基亲自来到麦桥村,会同刘国治解除了于蓝和肖前见的关系,所以简单的家什及共同积余的二百三十元钞票等等全归于蓝.于蓝含泪在肖前见亲笔写好由王成基带来的一式两份文书上签了字.她再也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字,她仿佛早已经料到应该默默地吞下自己摘下的苦果.
日期:2010-08-20 09:26:04
四
曾一老倌觉得好些日子没有到过梁家湾了,心想要去看望看望奶奶,便随着梁桂华踏进了山门.黑牙狗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嗖’地扑了出来,一见没有陌生人,那一张龇牙咧嘴的凶样便立刻收藏起来.
进了屋门,还没等曾一老倌开口,周郁便连忙小声说:“曾一兄弟,今天于蓝上门来了,牙狗也没有做声,她也没有做声,轻手轻脚进屋来啦,我正砍着猪草,突然站在我跟前叫我一声娘,唉,怎么办呢?原先憋在我心里的一股子怨气消啦,立刻消啦,......可是,气得孩子他奶奶受不住啦......”“怎么?”曾一老倌生气地说:“于蓝叫孩子他奶奶生气了?”曾一老倌正要看望奶奶水烟一放要进侧屋去,刚好奶奶拄着拐杖出门来了.曾一老倌连忙问候,拿过椅子让座,接着就问:“大婶,于蓝她怎么气你了?”奶奶叹口气,“唉,不,见到她,我心里不是滋味呀,......”说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喘了几口气又说,“我并不是很讨嫌她.我是想起苦了我平平,又要炼什么钢,又要带春生,没个帮手呀,唉,是我没有给儿孙积德呢,还是我的命不好呀?”
日期:2010-08-20 09:27:08
“快别那么说了,大婶子.”曾一老倌;连忙劝道,年轻人的事也没什么奇怪的,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等梁平回来再定了吧,听说只有半年的任务麽.孩子走的时候又没有留下话,如今怎么好给他作主呢,孩子是有心计的人咧,记得解放前夕,他领着我家谅山还有李星彩,吴择求他那一帮子,黑夜摸进朱家湾,用麻绳把朱丽英和李老头捆起来,大家都吼着要割狗地主朱丽英的脖子,听说还是梁平不让割的,大婶,你想想吧,别看这孩子不爱说话,可会想事情咧,......“娘,平儿的事不好管.”梁桂华拿条小板凳坐在奶奶身边,说道:“从我平儿对春生那么疼爱这点来判断,他心上是挂着于蓝.”“我也是这么想呢.”周郁插言说:“自从于蓝走开后,孩子他姑妈来说亲,平儿他就是不开腔.春生不到三岁的时候,他们父子俩就常常一问一答地说‘你叫什么呢?’‘我叫春生’‘你爹叫什么呢?’‘我爹叫梁平’‘你妈叫什么呢,’‘我妈叫于蓝’‘你妈哪去了呢’‘我妈被人占去啦?’‘你妈回不回来呢’?‘那就看变啦.’......”周郁学着,学着不由地眼眶湿润了,她接着说:“我常常觉得平儿这孩子在等着她呢,可是,唉,又怎么说呢,我听李世启说,有一次,平儿从李世启家往家走,于蓝追上他,拿嘴伸到平儿的耳根上说话,平儿也不理她......”梁桂华说:“上次满二仙兄弟来了,可能是根据于蓝的想法,安排要梁平在你家会个面,这事曾一老倌兄弟你也知道,他打算从中调解一下.可是我回来对着平儿的耳朵吹了半天风,吹着,吹着,你说怎么着,他却把胡噜打得拉风箱一样!唉,这一对冤家呀......”
梁桂华沉默了,周郁也沉默着.奶奶伤心地叹了口气,哼哼地咒骂道:“都是那姓肖的骗子坏了事哟......!”
日期:2010-08-20 09:28:32
梁桂华领着于蓝,李星和走上去壶田的大道.天,不停地下着雪;细纷的雪末,就像磨碎了的米粉,落到地上就不见了.地上湿乎乎的,很多地方积着水,天气阴冷阴冷,一路上,到处可见一座座耸立的高炉,和麦桥村的高炉一摸一样,但都是建在山根上的,不知为什么也都停了火;只是不像麦桥村的高炉拆成了黑光顶,而是完完整整没有动,不知是没有燃料,还是开春以后再烧.梁桂华抬头望望四面的丛山,是没有树木了,只有一片片映山红和栀子花灌木.田是犁过了.“唉,”梁桂华暗自叹道:“只有麦桥村的田没有犁了,麦桥村人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呢?”
梁桂华只是默默地走着,一双布条草鞋,有时在积了水的地上发出‘扑哒扑哒’的响声.上的头一天,三个人全都默不作声地拉着步子,可把李星和憋坏了.
日期:2010-08-20 09:30:14
麦桥村到壶田炼钢厂有整整三天路程.冬天日子短,走不好,三天还倒不了.但是尽管梁桂华默默地赶路,于蓝对梁桂华总是特别地恭顺,尽管梁桂华对于蓝仍然是爱理不理.若是走了小半天路程,于蓝总是劝他歇息一会.晚上进了住宿的客店,于蓝首先倒杯热茶送到梁桂华跟前,接着,便立刻倒好了一盆热热的洗脚水,轻手轻脚的,嘴角上微露着笑容.店铺老板娘看在眼里对着梁桂华连连称赞地说:“计(这)是你各(的)桂(闺)女吧?难得各一屁(片)孝心咧......”
“不是闺女”,一旁的李星和撇了一眼于蓝说:“是儿媳妇.”“哟,是儿媳妇哇,”老板娘的话,就打开了闸门:“有福咧,尚戏(世)修了跌(德)咧,计样的花(好)儿媳妇,戏(世)界上很少咧......我安计娜(我们这里)的儿媳妇哇,唉,对呱呀呱娘(公公婆婆)硬是求(仇)人一样咧,”......
这位老板娘也许是埋怨儿媳妇对她不怎么好,借题发挥,但对于蓝的称赞是实实在在的,可是,这话在梁桂华听来,好像有一根锥子扎他的心.他的嘴角不由地翘了翘,眼睛有意无意地眯缝着,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但他忽然意识到了,努力挣扎着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来,说了几句得体的话.但他不敢多说,他害怕象喜鹊一样爱喳喳的老板娘又说起儿媳妇的事,立刻装着打了个呵欠,说要上床歇息去.
日期:2010-08-20 09:31:26
于蓝除了恭顺地伺奉着梁桂华,她还每时每刻在悔恨的大漠里探索与梁平和好的捷径.其实,这种探索还在几年以前,甚至还是和肖前见同丨居丨的第一天起就不由自主地播下了这颗悲凉的种子.只是这颗种子已经生发了萌芽,又几次被他人或用她自己的双手卡断了茎叶.尤其是梁平去壶田的前夕,这是由她最后一次卡断的萌芽,她悔恨得永远也难以平复心中的波澜.
放任的爱情,是一具迷人的网.闯了进去.还执着地认定这是人生唯一的理想;就像吐丝的茧,以为那茧壳就是它独有的天堂,可是当它发现仅仅是自己作践了自己,怎能不遗憾无穷?
于蓝自从被肖前见抛弃以后,独自一人住在观音庙一间小平房里,她已经不得不正视严酷的现实,又不得不任由它深深的悔恨仅仅包围.她深深思念着梁平,思念她的孩子.她曾经想象着,只要梁平听她倾诉被肖前见要挟上当的苦衷,梁平一定会原谅她的.可是和梁平分手四年了,这四年,时间老人的脚步,踏过了多少崎岖的路程!在这漫长的路上寻找失落的情丝,谈何容易?
日期:2010-08-20 09:33:40
于蓝随着梁桂华和李星和匆匆赶路,一面还在寻思着各种得体的话语;以便到时候有利于焊接和梁平之间断落的情丝.沉思着,苦恼地沉思着,她一会儿象姑娘时候那样对陌生的山水忽闪着幸福的眼神,一会儿又象裹在茧壳中的蛾子那样焦虑不安.
李星和走在于蓝前面,他一边走着一边不断地回头打量于蓝.过了会儿,便让了一步走到于蓝后面,不慌不忙地说:“于蓝,客店里那个老板娘怎么样?”“不知道”.于蓝不想让李星和来打扰她,就用一句冰棒样的话扔过去.“嘻嘻,不知道,”李星和油嘴滑舌地学着那老板娘的腔调说:“计样的花(好)儿媳妇,戏(世)上很少有咧,”.......
于蓝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梁桂华,脸上唰地羞得绯红,象初春三月的映山红,她抿着嘴苦笑了一下,想生气,又不好生气,只好装作生气的样子小声说:“少跟我耍油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