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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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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雪茄,曹顺章郁郁地拿一截饼干在嘴里叼着。

曹小囡窃笑,在桌子下踢着零。

曹顺章咳嗽,虽然不看零,但肯定是对零发话。对曹葫芦他都不会这般拿糖。

“家门不幸,我生了个欠揍的儿子。”

零只好也咳嗽,曹小囡学着咳嗽。

曹顺章用更大声的咳嗽弹压:“一身伤居然也就七七八八好得差不多了。”

零只好正色:“谢谢爸爸。”

曹小囡说:“那不是好事嘛,爸爸?”

曹顺章瞪眼:“花了很多钱!”

曹小囡又说:“曹老二不是阎罗王发来讨债的吗?又还了些钱你该高兴耶,爸爸!”

曹顺章又把饼干往嘴里捅了两捅,终于明白,如果要理会曹小囡的插嘴,他永远不可能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于是他两眼珠子骨碌骨碌地对了天花板:“老大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这话他说五年了,曹老二别怕。”曹小囡安慰着零。

“你住着他的地方,总不能一直鹊巢鸠占。”

零在看着桌子苦笑。

曹小囡嘻嘻哈哈:“龙生九子,咱爸就一口气生了鹊和鸠。”

“想在这家有地位吗?简单得很,像老大一样,亮亮你赚的钱。曹家是往来无白丁的。这个白丁就是说赚不到钱的人。”

零苦笑。

曹小囡解释说:“白丁是说不认字的人好不好,爸爸?再说我算赚得到钱的人啊?”

曹顺章忍无可忍:“你是要嫁人的!嫁出去,本儿就收回来了!”

“你舍得?”

瞪眼,气馁。曹顺章不舍得,不舍得就只好向零发泄:“住的地方就给你住吧。可是吃呢?白吃呀?”

零苦笑,看着桌脚。

曹小囡打气:“你就打个哈哈,哈哈一下子。他等你回来十多年了,总算等到可以骑在你头上了。”

零比哭还难看地笑了一下:“哈哈。”

“笑什么笑?!”曹顺章把零本来已经低到不可再低的脑袋又摁低了一些,“去上班吧!”

零讶然地抬头。

曹小囡也讶然地抬头:“爸,你要把家业给二哥呀?”

“我嫌败得不够快呀?随便找个地方去挣你那份饭钱吧!”

零茫然地坐着。

零茫然坐着,不是坐在餐桌边,而是坐在曹顺章的车里。

司机,钉子。扣打着方向盘。

外边的人在出出入入,零几乎能分得清他们谁属于军统,谁属于中统,谁属于日本人,或者都不属于。现在的零,西装革履。

曹葫芦坐在旁边,这条黑色泥鳅正全无感情地解说:“老爷说找个活,我就去找个活。老爷说他不能找活,他有身份,找的都是太好的活,我找才能找到差差的活。我就找了这里的活……二少爷,别看那边,是这边。”

车停在一幢洋楼跟前:沪兴商会。零茫然看着。

“二少爷,你已经迟到了。”

零的脸上没有表情:“我几点上班?”

曹葫芦答非所问:“你六点半下班,不过经常八点半。二少爷,你这活晚走没关系,可一定得早来,我找的人说丑话说在前头。”

零茫然地下车,站在车边如个弃儿。

“老爷说下不为例,以后就不会用车接送了。”

零茫然站在汽车的尾烟里。

沪兴商会低矮阴湿的地下室,大大小小的包装箱,进进出出的手推车,吆五喝六的粗人们。

零的顶头上司在发怒,因为零的迟到也因为零的行头过于光鲜:“你以为你来干什么的?你以为你是简会长的干儿子还是倒插门的女婿?你是提大包的!”一个半旧的大皮包塞到了零的手上,缝隙里漏着不知道哪来又要到哪去的信件,“提大包的就是跑腿的!送信的!打杂的!打杂的小厮穿成陪舞一样的干什么?你以为简会长的女儿会看得上你吗?”

“我,没有衣服穿。”零说。

上司揪着零的衣领:“这叫没有衣服穿吗?你们家是不是开裁缝铺的昨天倒闭啦?!”

零只好沉默。

上司一把将零推开:“一副办丧事的脸干什么?会长正叫人去呢!去啊,笑啊!”

在那些装修精致的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零站了一会儿,主要是为了让自己脸上泛出下人对上人的笑容,然后走向最近的一间办公室。

“请问……”零噎住了,屋里的人居然是在延安山头和他搭过一场戏的简灵琳。

简灵琳正倚在办公桌边化妆,不打算回头也不打算回答任何问题,花枝招展地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一面镜子上。

零站在门口,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印在脸上,眼前滑过灵琳气愤的表情:“不是朱丽叶她家!是我家!灵琳的家!上海!”

一个职员将零拖开,一副怀疑的表情:“你找副会长?”

简灵琳仍然没有回过头。

“副会长?”

“为了继承家业刚来的副会长,我想你不是找她!?”

又一个职员站在另一间办公室门口问:“会长问拿包的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就他。”先前的职员恍然大悟将零搡了过去。

另一个职员往零手上递了一信封:“速速送给副会长!”

零再度讶然地看简灵琳的房门,如果近到这种地步,又何必他来。

那职员很善解人意兼嫌贫爱富地吼着:“是真管事的副会长!曹副会长!”

零在茫然中跌入茫然。

那职员将零搡到了大门口:“这条街顶到头,西拐,再到头,进里弄,走到头,都是大宅院。开眼啦你!一百零九号。去吧,速速。”

零在雨雾中走着,挟着他的大包。照着那职员的话,在一番拐弯抹角之后,走进一条里弄,在里弄尽头辨认着方向。如果零在这里多走过两趟,就该认出这里离他的家很近。零嘀咕:“大宅院……开眼啦我……一百零九号。”他辨认着门牌号码,寻找着鬼知道是什么的一百零九号。一个垂头丧气的洋人从他身边走过,零如果不那么忙于辨识路程,就该认出那是每天要在他家门外扮悲情的叶尔孤白。他如果不是那么云里雾里就该认出这都快到他家门口了。零终于站在了一家大宅门口,铁门上插着一束郁金香。零看了看那张可以拿来学习解剖学的示爱图,又看看那个正在雨雾里蹒跚行去的叶尔孤白。院子或上等人所说的花园里,新来的司机钉子正在看着花圃和曹顺章的丝瓜架发呆。

“一百零九号。”零看起来像要爆炸了。

曹葫芦正拿个鸡毛掸子胡乱掸着的时候,零挟着个大包进来。作为几乎刚分手不久的人,曹葫芦惊讶莫名:“二少爷下班了?”

“正在上班。我爸在哪?”

“养心斋。”

零大步流星,挟怒带愤,差点撞上了还带点睡意的曹小囡。

曹小囡茫然地看他一眼,随即高兴起来:“真好……最好你天天下班这么早。”

零气得摆了摆手,直冲曹顺章的书房。

正像曹小囡描述过的一样,房门紧闭着,上边有块养心斋的牌子,古老的隶书和草书的“君子勿扰”极不和谐地配在一起,再加上英语和法语的“请勿打扰”。

零敲门,或者说是砸门。

屋里传来一个声音:“别烦我!”

“我是提大包的!”

屋里的曹顺章立刻就心平气和了,隔着门都能听出他幸灾乐祸的调门:“快进来。”

零进门。愤怒地把信放在桌上,然后愤怒地看着架子上的《四库全书》这类的大部头,那形同曹顺章的装饰墙。

曹顺章打开零在雨中步行五公里送来的信封,拿出里边的纸条看一眼,像个老王八那样捂了嘴吃吃地窃笑:“这老东西。”

零快要爆炸了,但是曹顺章趾高气扬地对他动了动手指:“研墨。”

“用自来水笔好吗?”

“简老不死用的是毛笔!上等人都用毛笔!”

“我这辈子见你写过毛笔字吗?你看看人家的字就不要写了好不好?”简执一是工整的小楷,上边的内容也是让零狂怒的原因:晚上吃什么?

曹顺章似笑非笑:“也是。那我口述。哎,看着我,记好了。”

零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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