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外省人?"白头发的陈教授问我,我不经心地点点头,却也感觉到他表情的复杂。
离开台湾之后,三十几年不曾回去探过亲。对于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留学生,他一方面想特别地关照,因为我也是中国人,一方面,又有着排解不开的憎恨——我是个外省人。而做了一世异乡人的他,忘不了二二八事件的回忆。
他的伤痛与仇恨,很深。我对二二八的无知,也很彻底。
一九三九年,一万五千个波兰人在俄国兵士的枪口下被推进一节一节发臭的火车,开往荒野中的劳工营。忧心盼望的妻子儿女在半年之中还收到几封来信。到了第二年的五月,突然音讯杳然。两年之后,德国人在卡定河边的森林里挖出四千三百廿一具尸体,这些波兰人的尸体。
俄国政府说这些人是德国人杀的,但提不出任何证据。波兰的老百姓却斩钉截铁地认为,毫无疑问,是俄国人干的。但是波兰,身为苏联的附属国,是不敢说话的。他们的政府不允许历史学者去研究这段大屠杀的公案。也没有人敢问:那没有尸体的一万个人又遭到了什么结局?
历史,不分中外,都是政权的工具。六十年代的赫鲁晓夫曾经对当时的波兰领袖哥穆尔卡建议:设立一个特别调查团,由俄国与波兰的历史学者组成,共同去发掘卡定河的冤案。哥穆尔卡却推诿了。为什么?哥穆尔卡本身的政治力量依靠当时波兰人的爱国情绪,对俄国人越恨,爱国情绪就煽得越热,对他的政权就越有利。解开了卡定河的历史公案,很可能也就淡化了波兰人的恨俄情绪,对他个人的政治策略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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